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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兵的悄悄话(第12章)(4)



  徐北方站在她身后这样想着。

  前两天徐北方用铁丝窝了个大致像人的东西,挂在黑板报上角,大家都看出它像谁。陶小童问他:“你什么时候照着我窝的?”

  他说:“你嘛,我闭上眼都画得出。”

  她表情失望了,好像说:噢,我原来就是这么个简单东西呀。

  院子里的人差不多走空了。徐北方本来也有探亲假,但他放弃了,想趁安静痛痛快快画几天画。吴太宽并非那么可恶,他为了给大伙买火车票三天三夜在售票处跟人干架。那里天天有头破血流的,因为火车班次混乱,除了没有正常运行,什么运行都允许。有一节客车厢装半车老母鸡的,有的行李车反而载旅客。还有节车厢在某小站昏昏然停了一天一宿,旅客贸然下车一看,原来他们早被车头车尾遗弃了。后来上了几个公安人员,说这节车厢有个在逃“现行”,但折腾半天也没查出来,才向旅客道歉说搞错了。至于那一车活人怎么发落,谁都不想管。吴太宽弄到手的车票最终还是用肉票换的。肉票是用肥皂票换的,肥皂票是用白糖票换的,白糖票是用米票换的,米票是他平日抠下来的。现在大家知道“抠点儿”的利害了。尽管吴太宽十分卖力,但票仍没弄够数,因此陶小童想走而没走成。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她开始打量整版黑板报,神情既严肃又满意,令他直想发笑。时间一长,谁也不来在意这黑板上写着什么,见她那个严肃劲儿,他不免有些可怜她。

  她变成了一个忙碌的人。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去忙各种事情。她好像真从扫地这类事里发现了神圣的东西,或说这类事给了她多大乐趣。最令他不解的是,在他看来是完全无谓的忙碌中,她获得了一种奇异的精神风貌,看样子像脱了俗。

  他觉得她倒不如初见面时那样熟悉了。是她长大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想不通。忽然他想掉头走开了。因为他意识到这样长时间站在一个姑娘身后,是无聊的表现。

  而就在这时她说话了。

  “你不冷吗?”

  原来她早就察觉他站在这里。她转过脸朝他亲切地看一眼,他才感到不是无聊,而是寂寞。自从孙煤上了高力的挎斗摩托,他就体验到这种窝窝囊囊的寂寞。

  陶小童清理着碎粉笔,一边哼着一支特别轻快的歌。他忽然觉得她也寂寞。

  过了一会儿,她不唱了,歪头瞧着黑板上角那个铁丝窝的玩艺。“特别像,你说呢?”他笑嘻嘻地说。

  她说:“给我吧?”便上前去想把它摘下来。她踮着脚,可仍够不着。他不假思索地把她往上一抱。她双脚离了地面,蓦地拧过脸,那样子像受了极度惊吓。他感到事情严重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抱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你真轻!简直像个孩子……”他故意满不在乎地笑道。

  她却痴痴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少女初次被男性抱住,并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却并不振奋,除了紧张、害怕,还有那么点不舒服。

  这时他和她已走在一条宁静的林荫道上。远处有鞭炮声,衬得这地方更静。是谁先提出散步的?这不重要。反正他们已经来了。他好像在一刹那间看穿了什么他妈的爱情。

  “喂,你长大了。”他对陶小童说。

  她转过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笑嘻嘻说:“你废话。”

  他又说:“我好像急不可待地盼你大起来,又好像特别怕你长大。”

  她似乎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东拉西扯地谈起“颗勒”搞的那些鬼把戏。那狗东西干的事差点把人冤死。俩人都笑起来,笑得很响亮,但都有些异样。

  过一会儿徐北方说:“以后你有了男朋友,就带他到这里来!这地方不错。”

  “是不错。”

  “过去我和孙煤来过。”

  “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她单纯可爱的脸上出现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还知道什么?”

  她犹豫一会,说:“我知道你每天夜里都在画画。”

  他紧接着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夜里画画吗?”

  她不说话。她单调的表情可以说是过分专注也可以理解为漫不经心。他想起许多医生也有这种单调表情,它能鼓励病人喋喋不休地诉苦,让你说出一切不舒服,甚至把那些不可告人的隐衷也爽快地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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