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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浇漓新茶旧茶 授受相疑太上今上(9)



  “成!”这些都是久居相位谋算无了遗的人,一听便知可行,无由再多说便异口同声答应。听着外头书办说话:“和相爷您来了?”同时一个微笑散立起来。便听和珅笑着近来,隔门问道:“老刘,我的字呢?这回笔没毛病吧?”刘墉笑着迎出来,说道:“晾着呢!他们都说还成——写的‘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内务府那边我还有事,你去看吧,好歹回头再论——纪昀在里头呢!”说着和阿桂同去了。

  纪昀叼着大烟斗,看着和珅进来,笑道:“喏,那是你的,再稍晾晾就得。你就等不及,还亲自来了。”和珅笑着看那幅字,又看刘墉给阿桂和纪昀的,只笑着说了句:“你就这屋里抽烟,也不怕走了水(失火)?”又道,“那我再等等来取。”说着就要走。纪昀突然灵机一动,叫住了他:“老和,你略留留,我有几句话,听不听在你。”

  “你还和我闹这个?”和珅站住了脚,他虽盖世聪明,万难料到这么极短的须臾之刻三人已经开了一次会。诧异地看着纪昀道:“请讲。”

  纪昀神秘地左右看看,挽着胡子拉近了和珅,问道:“你黑山县有没有庄子?”

  “有的。”和珅警觉又有点迷惘地看一眼纪昀,点头道,“那是皇上赐的。”

  “请人看过风水?”

  “看过,那是一块盘龙地。死后三年再葬最好。怎么?”

  “看地的人是西藏班禅活佛?”

  “是呀?怎么?”

  “没什么。”纪昀嚅动一下下巴,“马二侉子听说福四爷平了尼泊尔,带着伙计竟亲自去了,买红花、虫草、买雪莲……这个这个……”

  和珅听他数落药材名字,急得道:“这和那块地有什么干系?”纪昀这才似乎换过脑筋,说道:“在拉萨他拜谒了班禅。班禅跟他说,那其实是一块龙眠地,下三代要出真龙大子!……”他指头捣捣和珅前襟,捣得和珅直眨眼,“——他的伙计前半月来的北京,这事就告诉了刘墉。事夫外藩,刘墉正秘地着人查呢!”和珅一听就急了,说道:“他真的说那块地是龙盘地,我这就出脱了它,刘墉要查,我去跟皇上说!”

  “你跟皇上说,你卖地,这种事都要查。”纪昀说道,“而且事情叨登明白,这里先免你的军机,再查!”纪昀一付老子教训不懂事小儿的神情,“告诉你两条,一条叫人到西藏,寻着达赖或者班禅,澄清谣言釜底抽薪,二条去太子府,恳恳切切老老实实说明情由,把地纳还,或者送了十五爷——比你送十五爷那柄如意强了去!”

  ……看着和珅嗒然如丧蹭蹈而去,纪昀拈须而笑:这种无根无梢的谣言你和珅也怕?西藏走一趟至少半年,你这头还得紧粘着太子,这就够你累的了!

  军机处一个短会若干措置,各人施展手段能耐掣肘和珅,太子造膝密陈反复说明尊崇太上皇,永不擅权。乾隆耳边又少了和珅许多含沙射影的暗示撩拨,总算稳住了乾隆的心。答应如期内禅,颙琰单独行政,太上皇不单独与大臣议政。一切都在这种看似寻常的接见中,或诤言直述,或苦口婆心,又要堂皇正大又要体贴入微,才将“儿皇帝”的位份真正变成“训政”。但只乾隆咬定牙根,不交皇帝玉玺,说:“由朕代为看护使用,岂不两全其美?”任是众人说破嘴皮子耗尽心血,总之不松口。

  眼见腊月冬至已过,又近年关,禅让的日子屈指可数只有三天,腊月二十八,掐头去尾只有两天,是刘墉当班,天又下着小雪,下午将退值时,又递牌子请见。为了颙琰在太和殿授受大统,乾隆自腊月起便进紫禁城养心殿居住,听见刘墉踢突踢突拖曳的脚步声,东暖阁向火的乾隆便知又是他到了。刘墉一进殿他便笑了:“朕一辈子不听人脚步,你脚步声朕都听出来了——颙琰什么话都没有,只是遵旨,朕说怎么就怎么。你怎么没完?”

  “臣也是老背晦了。”刘墉行了礼,见乾隆指座儿,就杌子上坐了,说道,“就为这传国玺,不但臣,就是古人也操碎了心。前头秦王一统,因和氏之壁制成‘受天之命,既恒且昌’,其实到胡亥手里就丢失了。汉兴,又用这块玉。到王莽篡汉,又夺这块玉,庄大后王政君——是王昭君的姐姐吧?”

  “是妹妹,朕记是的。”乾隆道。

  “王莽来逼传国玺,逼得老孤孀太后恼了,当场摔出去,摔烂了一个角儿。”刘墉笑道,“臣想那殿一定很软,若是现在这样金砖,一下子就碎得没法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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