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旧怨(2)
时间:2012-04-07 作者:古龙 点击:次
耐烦,赵大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瞪着他,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秦孝仪就走。 龙啸云抢先一步,赔笑道: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 秦孝仪仰天打了个哈哈,惨笑道:我父子两人俱已栽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秦孝仪和赵正义已走得很远 了。 李寻欢长叹道:大哥,我一回来,就为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我早知—— 龙啸云忽然大笑道:兄弟,别说这种话,咱们弟兄儿时怕过麻烦。 李寻欢勉强一笑,道:兄弟,可是,我也知道大哥你很为难—— 龙啸云笑道: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欢胸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已夺眶而出。 龙啸云瞧了那大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道:天已快亮了,梅花盗今天晚 上想必已不会再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早些下来吧。 李寻欢道:是 龙啸云道:我已叫人将听竹轩替你打扫干净了,但你若还是想住在老地方,我可以请仙 儿暂时搬去和诗音一块儿住。 李寻欢道:用不着,听竹轩就很好。 龙啸云又瞧了那大汉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面上已不禁露出了忧郁之色 ,显得心事重重。 风吹着竹林,宛如浪涛。 夜半听竹,纵然很快乐的人也会觉得凄凉萧索,何况一别十余年,返来时心事已成灰的 李寻欢呢? 一灯如豆,灯光下看来,他眼角的皱纹似更深了。 大汉黯然危坐,正也是心事如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 决心,嗄声道:少爷,我恐怕已不得不走了。 李寻欢动容道:你要走?你也要走? 大汉黯然道:我身受少爷你们父子的大恩,本来已决心以这劫后的残生来报答少爷的恩 情,可是现在—— 静夜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 大汉凄笑道:赵正义他们显然已看出了我的来历,现在只握已去通知我的仇家,我本已 未将生死放在心上,倒也不怕他们,可是—— 李寻欢道:可是你却怕连累了我,是吗? 大汉叹叹道:我也知道少爷你不是怕被连累的人,可是十八年前的那段公案,其中曲折 本是在我,我怎么能让少爷陪着我一起受人耻骂。 李寻欢默然半晌,长叹道:那是你一时的无心之失,这十八年来,你受的苦已是足够弥 补了,他们也不能逼人太甚。 大汉惨笑道:少爷你虽然这么想,但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江湖中的血债,一定要用血才 能洗得清的!他不等李寻欢说话,接着又道:何况,我还要去看看那位梅二先生,他负伤后 一怒而去,是否能走得远,还说不定,无论如何,他总是冲着我们才来的。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黯然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大汉长叹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可是—— 他忽然一笑,道:可是我绝不会走得很远的,每到风清月白的晚上,我说不定还会携酒 而来,找少爷你共谋一醉。 李寻欢霍然长身而起,道:一言为定? 大汉道:一言为定! 两人目光相对,都已不觉热泪盈眶,于是两都扭过了头——英雄们的别离,有时竟比小 儿女的分离更令人断肠,因为他们纵有满怀别绪,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 李寻欢只是淡淡道: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你总得让我送你一程。 长街如洗,积雪昨夜已被扫在道旁。 一块块粗糙的青石板,在熹微的晨光中看来,仿佛一块青玉,远处已有市声传来,大地 已渐渐苏醒。但天色还是暗得很,看来今天还是不会有阳光。 这条街也静得很,虽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鸡啼和李寻欢的咳嗽声,却还是打不开这令人窒 息的静寂。 大汉忽然停了脚步,勉强笑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爷你——你还是回去吧。 李寻欢又走了几步,才缓缓停下,望着长街尽头一侏孤独的枯树,痴痴地出了半天神, 终于缓缓转回身,道:好,我回去,你-你多多保重。 大汉点了点头,嗄声道:少爷你自己也多多保重了。 他不再去望李寻欢,低头头自李寻欢身旁走过去,走出了十几步,忽又停下,转身道: 少爷你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在这里多住些时候吧,无论如何,龙大爷的确是条好汉子,好 朋友。 李寻欢仰天叹道:得友能如龙啸云,去复何恨! 大汉道:少爷若已决定住下,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找少爷的。 李寻欢笑了笑,道:也许我会住下来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果然在笑着,但笑得却是那么。 大汉骤然转身,咬紧牙关大步冲了出去。 天色渐明,雪意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苍穹,沉重得似已将压了下来,可是大汉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黯、更沉重。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重度那无穷无尽的逃生生活了,他已和 李寻欢逃亡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 时候。 但在那十年中,至少还有李寻欢和他在一起,他还有个人可以照顾,他的心情至少还有 寄托。 而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若是个懦夫,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种孤独的逃亡生活 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绝望的孤独,实在能逼得人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眼看李欠似乎又可以安定下来,他只有走,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 能连累了李寻欢。 理在,他本该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今后的去向,他却不敢让自己静下来,他要往人最多的 地方走。他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发现已到了一个菜场里,他自己也不禁 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一生中,也不知到过多少种地方,上至世家大族的私邸,下至贩夫走卒住的大杂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