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15)
时间:2023-02-04 作者:威廉·福克纳 点击:次
康普生太太一声也不吭。象许多冷漠、虚弱的人一样,当她终于面临一场不可逆转的灾祸时,她倒总能从某个地方挖掘出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一股力量。在现在的情况下,她的力量来自对那个真相尚未大白的事件的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 “哦,”她终于开口了,“你找到那样东西了码?” “找到啥?您说的是啥?” “字条。至少她应该考虑得周到一些,给我们留下一张字条的吧。连昆丁①也是留了的。” ①指她的大儿子。 “您说的是什么呀?”迪尔西说,“您不知道她什么事也没有吗?”我敢打赌,不到天黑她就会从这个门里走进来。” “胡说八道,”康普生太太说,“这种事情是遗传的。有什么样的舅舅,就有什么样的外甥女。或者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不知过她象谁更加不好,都好象是不在乎了。” “您老是这么说又有什么意思呢?”迪尔西说。“再说她又何必想不开要走那样一条路呢?” “也不知道,昆丁当时那样做又有什么理由呢?他究竟有什么必要呢?不可能光是为了嘲弄我、伤我的心吧。这种事常是上帝不容的,不管谁当上帝也好。我是个大家闺秀。人家看到我的子孙这么样也许不会相信,可是我的确是的。” “您就等着瞧吧,”迪尔西说。“天一黑她准回到家里来,乖乖的在她那张床上躺下,”康普生太太不说话了。那块浸透了樟脑的布镇在她的前额上。那件黑睡袍横撂在床脚处,迪尔西站在门口,一只手搭在门把上。 “好吧,”康谷生太太说。“你还有什么事?你要给杰生和班吉明弄点午饭,还是就此算了?” “杰生还没回来,”迪尔西说。“我是要做午饭的。您真的什么也不要啦?您的热水袋还热吗?” “就把我的《圣经》拿给我吧。” “我今儿早上出去以前就拿给您了。” “你是放在床沿上的。它还能老在那儿不掉下去吗?” 迪西穿过房间来到床边、在床底下阴影星摸了摸,找到了那本封面合扑在地上的《圣经》。她抚平了窝了角的书页,把那本书放回到床上。康普生太太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的头发和枕头的颜色是一样的,她的头给浸了药水的布包着,看上去很象一个在祈祷的老尼。“别再放在那儿了,”她说,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你早先就是放在那儿的,你要我爬下床把它捡起来不成?” 迪尔西伸手越过她的身体,把那本书放在另一边宽阔些的床沿上,“您看不出,没法读呀,”她说。一要不要我把百叶窗拉开一些?” “不要。让它去得了,你去给杰生弄点吃的吧,” 迪尔西走出去了。她关上门,回到厨房里。炉子几乎是冷的。她站在那儿时,碗柜上面的挂钟敲响了十下,“一点了,”她说出声来。“杰生还没回来。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她说,一面看着那冰凉的炉灶,“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她在桌子上放了一些冷食。她走来走去,嘴里唱着一支赞美诗。整个曲调她唱的都是头两句的歌词。她摆好饭食,便走到门回去叫勒斯特,过了一会儿,勒斯特和班进来了。班还在轻轻地哼着,仿佛是哼给自己听似的。 “他一刻儿也不停,”勒斯特说。 “你们都先吃吧,”迪尔西说。“杰生不会回来吃午饭了。”他们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班自己吃干的东西完全不成问题,但是,虽然这会儿在他面前的都是冷的饭食,迪尔西还是在他下巴底下系了一块布。他和勒斯特吃了起来。迪尔西在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反复地唱她记得的那两句赞美诗。“你们尽管吃吧,”她说,“杰生不会回来了。” 杰生这时候正在二十英里以外的地方。早上,他出了家门,便飞快地往镇上驰去,一路上超越了去做礼拜的缓慢行进的人群,超越了断续刮来的风中夹带着的专横的钟声。他穿过空荡荡的广场,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街,汽车进来后小街陡然变得更加闻寂了。他在一幢木框架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下车沿着两边栽了花的小道向门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