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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33)


    “如果母亲身体特别不舒服,不能下楼来吃,那当然就算了,”我说,“可是只要是我在出钱养活年纪比我轻的人,他们就得下楼到餐桌旁来吃饭。你晚饭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我说,又低下头来看我的报。我听见迪尔西上楼去了,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面哼哼一面喘气,仿佛这楼梯是直上直下的,每级之间距离有三英尺之多。我听到她走到母亲的房门口,接着听见她叫昆丁,好象她的房门是锁上的。接着她又回到母亲房里,然后母亲就走出来和昆丁说话。这以后,她们一起下楼了。我还是看我的报纸。

    迪尔西又来到房门口。“来吃饭吧,”她说,“不然你不定又要想个什么鬼花招来了。你今儿晚上完全是给自己过不去。”

    我来到饭厅。昆丁坐在桌旁,头耷拉着。她又抹了胭脂口红。她鼻子上涂了粉,白得象一只绝缘瓷瓶。

    “您身体不错,能下来吃饭,我太高兴了!”我对母亲说。

    “不管我身体怎样,我下楼到餐桌边来吃饭,也算是对你的一点心意,”她说“我知道男人家在外面累了一天,喜欢全家团聚在一起吃顿晚饭。我想让你高兴高兴。我但求你和昆丁能相处得更好些。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们相处得满不错,”我说。“她如果愿意,一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我也管不着。可是吃饭的时候不是吵翻天便是生闷气,那我可受不了。我知道这样对她来说要求未免太高,可这是我家里的规矩。我是说,这是您家里的规矩。”

    “这是你的家。”母亲说。“现在是你当家。”。

    昆丁一直没有抬头一我把菜分给大家。她吃起来了。

    “你的那块肉好不好?”我说,“如果不好,我可以给你找一块好点儿的。”

    她一声也不吭。

    我说:“你的那块肉好吗?”我问,

    “什么?”她说。“嗯,可以。”

    “你还要添点米饭吗?”我说。

    “不要!”她说。

    “还是让我给你添一点吧,”我说。

    “我不要添了,”她说。

    “不必客气,”我说。“你随便用好了。”

    “你头不疼了吧?”母亲说。

    “头疼?”我说。

    “你今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她说,“我真担心你会犯病。”

    “噢,”我说,“没有,疼得不厉害。我们一个下午都很忙,我把它忘了。”

    “你太忙,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吗?”母亲说:我看得出昆丁在用心听着。我盯着她看。她的刀叉还在动,可是我注意到她看了我一眼,接着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了。我说。

    “不是的,三点钟光景我把车子借给了一个人,我得等他还我车子才能回家。”我低下头去吃东西,吃了一阵子。

    “这人是谁?”母亲问。

    “是个戏子,”我说。“好象是他的妹夫带了镇上一个女的一起开车出去,他是去追他们的。”

    昆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倒还是在咀嚼。

    “你不应该把车子借给那种人,”母亲说,“你太大方了。所以,不是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求你让我用车的。

    “我后来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大方了,”我说。“可他还是回来了,没出事儿。他说他找到他们了。”

    “那个女的是谁?”母亲说。

    “我待会儿告诉你,”我说。“我不想当着昆丁的面讲这种事。”

    昆丁已经不在吃了。她过不了一会儿就喝一口水,然后坐在那儿把一块饼干掰碎,她低头望着盘子。

    “是啊,”母亲说,“象我这样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想也想象不出镇上会发生什么事的。”

    “是的,”我说,“想象不出的。”

    “我过的日子可跟这种生活完全不一样,”母亲说。“感谢上帝,我可不知道这些丑事。我连打听都不想打听。我跟一般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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