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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25)



    “您要我从镇上给您带什么回来吗?”我说。

    “不要,”她说,“我不想干涉你的事务。不过我不知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杰生。”

    “我没事儿,”我说。“只不过有些头疼。”

    “你还是吃几片阿司匹林吧,”她说。“我知道你还要开车出去。”

    “开车跟头疼有什么关系?”我说。“汽车怎么会使人头疼呢?”

    “你也知道汽油味儿总是让你不舒服,”她说。“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我希望你吃几片阿司匹林。”

    “您就只顾希望得了,”我说,“这反正对您没什么害处。”

    我钻进汽车,开车回镇上去。我刚拐上大街就看见一辆福特飞快地朝我这边开来。可是它突然停住了。我听见车轮滑动的声音,接着车子掉头,倒退,急急地朝前开去,我正在琢磨这辆车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我瞥见了那条红领带。接着我又看见她透过后窗扭回头来张望的那张脸。汽车急急地钻进了一条小巷。我看见它又拐弯了,等到我开进后街它又从那儿开走了,它在拼命逃跑呢。

    我火了。在我那么关照了她之后她还这么干!我认出那条红领带之后,气得把什么都忘了。一直到我来到第一个叉路口,不得不像下来时,我才想起我的头疼。妈的,我们一次又一次花钱修路。可是我们驱车走过的这条路简直象是一张瓦愣铁皮:我倒想知道怎么可能追得上前面的那辆车,即使那是一辆手推车,我还是太顾惜自己的车子了,我还不想拿它当一辆福特那样,把它拚命颠得散了架。十之八九这辆福特是他们偷来的,否则的活他们不会不心疼。我常常说,血液决定一切。如果一个人身上有那种血液,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还说,如果您本来相信自己对她承担着什么义务的话,那么现在这种义务已经解除了。从现在起出了什么事只能怪您自己了,因为您明知道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怎么干的:我说,如果我得把一半的时间花在侦察别人的行动上,至少我也要找一个能给我酬劳的地方呀。

    就这样,我不得不在叉路口停了下来。这时我又感到头痛了,就象有人在我胸子里用捶子敲打似的。我说我一真是努力不让您为她操心的;戏说,就我而论,我是恨不得让她马上到地狱里去,而且越快越好,我说您还指望什么呢,现在每一个来到镇上的推销员和下贱的戏子都成了她相好的了,因为连镇上那些浮滑少年现在都不爱理她了。您不了解情况,我说,您没听见人家是怎么议论的,可我听见了。您也可以相信,我是不会不去堵他们的嘴的。我说,你们祖上开三家村里的小铺儿,抬掇着那种连黑鬼都瞧不上眼的破地时,我们家可养活着成群成群的黑奴呐。

    如果他们真的抬掇过土地,那倒好了。上帝使这地方得天独厚,这原是桩好事,往在这个地方的人却压根儿没做过一件好事。今天是星期五的下午,从我所在的地方我能看到方园5英里内的土地全都没有犁过。县里每一个能干活的男人全部到镇

    ①指康普生太太。接下去的“她”指小昆丁。上去看演出了,如果我是个快要饿死的陌生人,我还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打听去镇上该怎么走呢。可她还想让我吃阿司匹林。我说,我要吃面包,我就在餐桌上堂堂正正地吃。您老说自己为我们作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可是您在乱吃名贵药品上所花的钱,一年也够做十套新衣服了。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找到能治好我的病的灵丹妙药,只是谢天谢地可别让我吃那些阿司匹林了。只要一天我得工作十小时来养活一厨房好吃懒做惯了的黑鬼,还得让他们象县里每个黑鬼那样去看什么演出,那我就得头疼。不过前面的这个黑鬼今天已经晚了,等他去看戏,都要演完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汽车旁边来了,我终于想办法让他脑子里弄明白我问的是有没有两个人开了一辆福特经过他的身边,他说有的。于是我继续往前开,等我来到大车路拐弯的地方,我看到轮胎的痕迹了。阿伯·罗素①在他的地里干活,可是我没有费事停下来问他,因为我离开他的谷仓还不多远就见到了那辆福特。他们想把它藏起来。她这件事干得真拙劣,就跟她干别的事时一模一样。我常说,不是我对她特别有成见;没准她天生就是这么贱,可是他不应该这么不考虑自己的家庭,不应该这么大大咧咧。我常常担心会在大街街心撞见他们或是在广场上大车下面见到他们象一对野狗那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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