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后记)(5)
时间:2023-02-02 作者:陈彦 点击:次
回顾创作《角》近两年的日子,还真是有点感慨万千。要不是突然有了寒暑假,我还的确拿不下这大的活儿呢。我总是那么幸运,幸运得像上帝的宠儿,在最需要时间的时候,时间就大把大把地塞给了我。突然调到一个新单位,履职的第一天就放暑假了。我还诚惶诚恐地问办公室主任,这样一休几十天,不违规吗?他说学校放寒暑假,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噗嗤一笑,愉着乐呵地钻进了一个全然封闭的处所,泡方便面、冲油茶、啃锅盔地开始了《主角》的“长征”。 有时甚至写得有一种“沦陷”感。几十年的积累,突然在这个节点上,一下被搅动、激活起来,也就“抡圆”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不善应酬,工作之余,不懂任何眼色与关系的打理。只一头钻进书房,像捂着眼睛的瞎驴一样,推着磨碾乱转。一年多时间,唯一停下来的,是在大年初二到初四的三天。我不得不在这里啰嗦几句:那几天,几乎所有手机,都被一个打工者的横祸所刷屏。这个可怜人,新年也携着家人去了动物园。他给妻、儿都买了看老虎的门票,自己却为省那一百五十元,而翻越四米高墙,生生葬身虎口。他若手头真的宽裕,又何必如此贱作卑琐呢?让人感到悲哀的是,他的死,不仅没有引起同情,相反还招来了一连串“死了活该”的逃票谴贵。不少人倒是同情起了被枪杀的食人虎。纷纷对“虎哥”凭吊痛悼有加。我突然中止了写作,不知写作还有什么意义?那几天,我不断想到古老戏曲里那些有关老虎的情节。从来恶虎伤人,都是有英雄要舍身喊打的。怎么现在都站到“虎哥”一边去了?难道这真是一种生命平等、生态平衡的世纪觉悟?直到正月初五,我才又慢慢回到书桌前,努力给自己写下去寻找一点意义支撑:不正是因为人间需要悲悯、同情与爱,忆秦娥才把戏唱得欲罢不能吗?忆秦娥的苦难,忆秦娥的宽恕,忆秦娥的坚持,不正在于无数个乡村的土台子前,总有黑压压簇拥向她的人群吗?在中国古典戏曲里,英雄制止恶虎伤人,从来都是关乎“正义”“天理”的桥段。因此,数百年来戏曲的大幕总是能拉开。而拉开的大幕前,即使“燕山雪花大如席”,也都不缺顶风冒雪的看戏人。文学与艺术恐怕得坚定地站在被老虎吃掉的那个可怜人一边。最是不能帮着追究逃票者的责任了。我相信我的主角忆秦娥,如果由武旦改扮武生,是更愿意为这个弱者演一折《武松打虎》的。 这部小说在写作一开始,就得到了很多鼓舞我斗志的关爱。作者最担心的是作品发表问题。而《主角》一开笔,就被几家有影响的出版机构所念叨。他们不仅远程关心进度,而且几次来西安,当面抚摸近况。尤其让我感动的是,施战军先生在得知我《主角》开笔后,就摘话让先给《人民文学》。并派编辑杨海蒂女士,紧盯住我的创作进度。杨海蒂说,是因了《装台》,而使他们对《主角》有了信心与期待。我说可能太长,她说长了选发。这种鼓励、鞭策与信任,当然是十分巨大的了。小说出来,我把邮件发去仅三天,他们就敲定了十余万字的节选方案。我十几岁就是《人民文学》的读者,知道它的分量。这对一个创作者来讲,的确是莫大的鼓舞,后来,《当代》主编孔令燕女士,又十分抬爱地决定将小说前半部分,刊登在了《当代长篇小说选刊》上。紧接着,《长篇小说选刊》主编付秀莹女士又打来电话,很是提携地将拙作的后半部分也刊发了出来,这让一个写作者,委实有了一份老农秋收般的光荣与喜悦,一时间,好像玉米也成了,大豆也成了,地畔子上还随手拧回一个大南瓜来。 最终,我将稿子给了作家出版社,是他们恩宠过《装台》,也感谢着他们对《主角》的“高看一眼”。社长吴义勤和总编辑黄宾堂先生,从头激励到尾,井敢“隔着布袋买猫”。这种信任,让我的创作始终处于巨大压力之中。让我感到兴奋的是,《装台》的责编李亚梓女士,又被再次确定为《主角》责编。她仅用五天时间,就读完了全稿。一天晚上,我正挂着计步器走路,她打来电话说:刚刚读完,兴奋得不能不跟你通话。那些鼓舞人心的话语我就不说了,反正她的语气和用词都让我立马有点飘飘然起来,返回的路上,开车差点压了一只不知这怂人是如何兴奋至此的流浪狗。 小说写得长,后记话也多,打住,不说了。 2017年12月6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