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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景色(6)

 
  六
 
  千代子猛然推开了玻璃门,赤着脚从溪流的澡塘的门槛上走了过去。
 
  “看来玻璃已经擦过,变得明亮了。”
 
  “没有擦嘛。”说着她从和服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新牙刷。
 
  “旧的扔掉算了。”
 
  他在浴室的廊子上大声喊叫。
 
  “唉呀,这家伙一副女人的模样。”
 
  飘来一股木头气味。那是川上木材厂的木屑味。
 
  “真讨厌。你错拿了我的手巾啦。”
 
  脱衣室里又扬起了千代子尖厉的话声。
 
  她大概是不想用他的手巾揩拭自己的肌肤吧,她把它展开,像一面旗那样遮住前面身子,然后从石阶上噔噔地走了下来。今早,莹白的Rx房上不是染了透明的色彩吗。
 
  他“唉呀”一声,望着溪流的小石滩说,“什么呀,春天来了。”
 
  “是啊。”她也望着窗外说。
 
  “就说我吧,总算是个好媳妇,规规矩矩地把新牙刷买来了。”
 
  他合起双掌,无所顾忌地打起水枪来。
 
  温泉的气味很是浓重,似乎还夹杂着岩石的气味。
 
  到溪边垂钓小鳟鱼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
 
  千代子听说过“三月咬穗垂”这句话。就是说,只要穿着下摆破烂的和服在溪流中一站,小蹲鱼就会一拥而上,咬住穗垂(衣衫的破片)。春天竟能钓得这样多的小蹲鱼。
 
  千代子也同旅馆老板垂钓去了。尔后,将用红斑、紫斑、黄斑点缀得鲜艳夺目的鱼排列在一起让他观赏。
 
  “比你的调色板艳丽多了。”
 
  村子的空地上,搭了一间临时小屋,上演歌舞伎。
 
  “我邀请了京都的朋友。请你也一起去。”
 
  “京都的朋友?”
 
  “他们将在今天到达。”
 
  她所说的京都的朋友,是一对年轻夫妇。
 
  妻子的肌肤滑腻滋润,细嫩光洁,仿佛要渗出带味的露水般的汗珠。
 
  因为舞台上穿着红衣裳出场的女子小便失禁,把舞台都染红了。
 
  这个夜晚,仿佛有一股游丝从这一片红色中升腾起来。
 
  走出小屋,千代子不知不觉地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地说:
 
  “是那样湿啊。那位太大把她丈夫的外套袖子盖在火盆上烘烤,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打进小屋起直到刚才,一直握住不放。一见面就这样子,真有点怪哩。”
 
  “也没什么奇怪。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杂技团来演出时,她也把他拉出去了。
 
  杂技演员带着猴子和狗。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长着一副玩偶般的脸,发出玩偶般的声音,她让狗倒立着走钢丝。一个观看表演的老太婆突然扯开嗓门喊:
 
  “懂了。啊,看见啦。别演了。多可怜呀,何必让狗也受这份罪呢。”
 
  姑娘哭丧着木偶般的脸。
 
  月夜归途上,雨蛙鸣个不停。
 
  千代子早就学会了模仿雨蛙的鸣叫。
 
  他边走边观赏春天的植物。
 
  “你把这个同珊瑚珠并排插在发髻上试试。”他将桃叶珊瑚果递给了千代子。
 
  冬日里,不知多少次将那样的红果攥在手里。
 
  在黄瑞香花结出黄色花蕾的时节,他为了让她看看那没有叶子的灌木,特地领她走了山路。
 


作品集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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