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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里斯朵夫(卷十·复旦 第一部)(10)


    她听了有点儿慌乱,但她握着他的手,很坦白的望着他,温柔的回答:“不,朋友。”

    他话说不上来了。她看出他很伤心。

    “对不起,我使你心里难受。我早知道你会对我说这个话的。咱们既然是好朋友,应当非常坦白。”

    “朋友!只能做个朋友吗?”他不胜怅惘的说。

    “别这么不知足!他还要什么呢?跟我结婚吗?……从前你眼睛里只看见我美丽的表姊的时候(你记得不记得?),我很难过,因为你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不错,咱们的一生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副面目。现在我认为这样倒更好;我们没有让友谊受到共同生活的考验,没有在日常生活中把最纯洁的东西亵渎了,不是更好吗?……”

    “如说这种话,因为你不象从前那么爱我了。”

    “噢!不,我始终是那么爱你的。”

    “啊!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呢。”

    “咱们中间不应该再有什么隐瞒。告诉你,我对婚姻已经没有信心了。我自己的经验,我知道,不能作为一个有力的例证。可是我仔细想过,在周围仔细看过:幸福的婚姻实在太少了。这个制度有点儿违反天性。要把两个人联在一起,他们的意志必有一个受到摧残,或者竟是两败俱伤;而这种痛苦的磨练还不能使灵魂得到什么益处。”

    “啊!”他说,“我的意见恰好相反,我认为婚姻是两心相印,相忍相让的结合,真是多美妙的事啊!”

    “是的,在你梦里是美妙的。事实上你会比谁都更痛苦。”

    “怎么?你以为我永远不能有个妻子,有些儿女,有个家庭吗?……别跟我说这个话!我会多么爱他们啊!难道你以为我不可能有这种幸福吗?”

    “那很难说。我看是不可能的……要是有个老实的女子,不大聪明,不大美丽,对你忠诚的,可是不了解你的,那也许还可能……”

    “你太刻薄了!……可是你不应该取笑人家。一个好心的女人,即使谈不上风雅,究竟是好的。”

    “对呀!要不要我替你找一个?”

    “别说了好不好?你简直是刺我的心。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我又没说什么。”

    “难道你竟一点儿不爱我,所以能够想到我跟别的女子结婚吗?”

    “正是相反;我正因为爱你,所以要使你幸福。”

    “你要是真的……”

    “甭提了!甭提了!告诉你,那对你是不幸的……”

    “别替我操心。我发誓我会幸福的!可是老实告诉我:你,你自己是不是跟我一起的时候会痛苦?”

    “噢,痛苦?不会的。朋友,我太敬重你了,太佩服你了,决不会跟你在一起而觉得痛苦……并且我可以告诉你:我相信如今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怎么痛苦的了。我见的太多了,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可是很坦白的说,——(你不是要求我坦白的吗?你不会生气吧?)——我知道我的弱点,我或许会相当的愚蠢,过了几个月要觉得跟你在一岂不十分幸福;那是我不愿意的,正因为我对你抱着最圣洁的感情;我无论如何不愿意使这点感情受到影响。”

    他听了很悲哀:“是的,你这么说无非是为减轻我眼前的痛苦。我不能讨你喜欢。我有些地方使你非常讨厌。”

    “哪里哪里!没有这种事!别这样垂头丧气的。你是一个挺好挺可爱的男人。”

    “那末我简直搅糊涂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融洽相处呢?”

    “因为我们太不同了。两个人的性格都太显著,太特殊了。”

    “就因为这个我才爱你。”

    “我也是的。但也因为这个,我们将来会发生冲突。”

    “不会的!”

    “会的!或者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有价值,我要埋怨自己不应该拿我这个渺小的人来妨碍你;那时我就会把自己的个性压下去,一声不出,但心里是要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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