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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下部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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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秦团在近十几年时间里,已经历了两次大的折腾。第一次是“单仰平时代”的折腾:上级是要求“名角儿挑团”。把一个团分成两个演出队,让忆秦娥和另一个名角儿当了团长。也就是有名的“忆秦娥一百九十四天新政”。最终以“垮台”而“逊位”。省秦里边不缺会说怪话的高人。他们总是要把团里的大小事,说得跟历史重大人物和事件一样玄乎。他们说“单仰平时代”结束后,又迎来了“丁至柔时代”。丁至柔依然把省秦分成了两个团。“单时代”的两个团还都在唱戏。而“丁时代”的两个团,一个走了“旁门左”,一个成了“老马卧槽”。单位是一再上演着“三演义”。分了合,合了分,只是缺个“久”字。时间都极短。但“三分天下”,甚至“四分天下”的势力,倒是形成了。“薛娘娘”之所以能高票当选,除了“能掰掰”,也与他来团时间晚,来了又不停地出去学习,跟各方势力都没有太多“合”、角力有关。要不然,哪能上他主政呢?这个“渔翁”,实实在在是在“鹬蚌”互互钳的当口,侥幸“登基”的。

  薛团“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抓集训。荒废的时间太长,好多人的,都自谑为“铁撬杠”了。压不下去,踢不起来。“圆场”跑得就跟颠簸在坑洼不平的路上一样,教练不停地喊:“小心,小心,小心把牙磕了。”惹得功场不时发出哄堂大笑声。戏曲队那些一两年没过功场的人,都变得发福起来,被模特儿队的嘲笑为“厚渠深队”。“渠”是人的沟槽部分。而歌舞模特儿队的,又都不会了戏曲的走路,上场便是“霹雳”的蹦跳,“猫步”的仄仄斜斜。也被戏曲队的嘲为“疯人院队”。唯有忆秦娥,仍是轻如燕,弹跳如簧。她把随便奓起来,脚尖就在耳旁。“朝天蹬”连扳都不用手扳,一只脚就端直横到了头顶上。“走鞭”“蹚马”“搜门”“下场”起来,更是虎虎生风,技艺不减当年。几乎每走一个作,都有人要自发地为她鼓掌。也只有在这时,大家才突然感到,戏曲原来是这么有魅力、这么有难度的艺术。那些自豪着能走模特儿步、能跳各种行舞的人,突然感到了自己脚下的轻飘。

  忆秦娥又一次曝亮在全团人面前了。

  那天楚嘉禾也来了。以她本来的心劲,是要彻底跟这个团拜拜的。可没想到,世事有那么奇妙,好子还没享受几天,就在一夜之间,几乎彻底崩塌了。她老公把资金全都投在海南房地产上了,并且还有不少外债。撤回来,说是另谋发展,其实就是躲债来了。虽说剧团这点工资,已不够她一月的零星开销,可毕竟是固定收入。她就给她反复强调说:“还别说女婿生意败了,就是不败,也不能丢了自己的饭碗。这是底线,这是最后的保障,最后的退路。省秦毕竟是营剧团,就是垮了、撤了,也是要发生活费的。女婿的生意,毕竟是女婿的。他了一债,咱也别卷得太深,看看行再说。还是先回团上班,顾住自己为妙。”让楚嘉禾挠心的是,丁至柔也下台了。团上没个靠山,啥都不方便。她就说:“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枕头、靠山,都是可以重找的。就不信那个‘薛娘娘’,还是包公、海瑞了不成。”楚嘉禾就来参加集训了。她觉得,忆秦娥也倒不是故意要表演,可那刀马旦的真功夫,已然是把全团都震翻了。她脑子突然“嗡”地响了一下,感到已经远去的那种子,可能是又要重返了。

  薛桂生连着抓了三个月的集训后,开始排《狐仙劫》了。

  这次导演,是薛桂生自己亲自担任。他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省秦都得振奋一把了。而剧团要振奋,那就是出好戏。出“一拳头能砸出鼻血的好戏”。一个再乱的团,只要出了好戏,队伍也都显得好带起来了。

  薛桂生接手的,的确是一个烂摊子。从丁至柔分团起,先后三年多,戏曲基本是瘫痪状态。当然,这也不能都怪了丁至柔。全的大气候,让好多剧团都改行唱歌、跳舞、走“猫步”去了。这一收揽,自然是矛盾重重、百废待兴了。但矛盾再多,都得用业务这个牛鼻绳穿起来。而要抓住业务的牛鼻子,就得业务上过的人站出来说话。剧团这种单位,业务上没有几把刷子,是会被人当猴耍了,而还不能自知的。因为专业太强,几乎小到一件服装、一个头帽都是有大讲究的。不专业,就无开展工作。他首先想到了忆秦娥,想让忆秦娥做他的副团长。

  自他调到这个团做演员起,就跟忆秦娥在配戏。配的第一个戏就是许仙。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忆秦娥的老公刘红兵,那时就跟防贼一样防着他。每晚演出,刘红兵都要在侧台、或者台下不同的角度,到观察,看他跟忆秦娥的亲密程度。他的确是很喜欢忆秦娥这个演员。同台演出,特有感觉。但他却从来没有过其他邪念。他老觉得忆秦娥是神圣不可侵的。并且这孩子——其实忆秦娥只比他小了八九岁,但他喜欢这样她——是不甚懂得男女风的。除了演戏,还是演戏。演戏以外,她就基本像个傻子了。尽管她也不喜欢人称她傻子。尤其是她生了一个傻儿子后,就更没人敢当她面提“傻”这个字眼了。为跟忆秦娥演戏,他先后挨过刘红兵的“铁拳”,还挨过刘红兵的“铁蹄”,并且是正踢在的。那阵儿,他还挨过一次黑砖,但抡砖头的人没看清,他也就不能说一定是刘红兵了。可想来想去,除了刘红兵,那阵儿还有谁能抡他的黑砖呢?刘红兵能跟忆秦娥离婚,是他意料中的事。因为他咋看,这两人的搭配都是一种人生错位。究竟错在哪里,他也没想清。反正觉得就不是一路人。尽管刘红兵对忆秦娥的,那也是真意切、要死要活的。总之,他对忆秦娥的感觉,就一句话:一位真正活在艺术中的表演艺术家。他走了不少省级剧团,像忆秦娥这样唱念做打俱佳的角儿,还是凤麟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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