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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下部 第十九章)(3)

  封导自那年忆秦娥带团演出“垮台”以后,头发一夜间就全白了。他说单团长是代他“受死”去了。要不是他老那趟死活不让他去,也许塌死的就是他,而不是单仰平了。从此,他就很少出门,也很少再介入团上的业务了。一是他老伴看得,不许他出门,不许跟女演员说话,更不许给女演员排戏。一旦不能给女演员排戏,那戏也就基本排不成了。试想有几出戏是没有女角的呢?何况他对以男角为主的“公公戏”本兴趣也不大。二是年龄也不饶人了,转眼他都是五十七八的人了。薛桂生上台后,也曾请他出山,想让他做业务团长,说把年轻人带一带。可他是一再推辞,拒不受命。理由是不了。老伴也死不让。他说老伴越来越差,人都卧不起了。还不准请保姆。男的用不成,女的不放心。一切还全都靠他打理陪护着。薛桂生还到封导家去拜访过一次,他老伴的确是瘫在上了。但脑子却还十分清醒,一再强调,不要让封子去排戏。还特别叮他说:“你当团长的,给女演员排戏,可一定得注意:少黏糊、少对眼、少手、少加班。不好闲话就出来了。封子这一辈子,要不是我看得,早让人抹成‘花脸猫’了。有时也不是人家要抹,自己的意志就不定么。你问问他封子,在美人窝里滚打这些年,他的意志定吗?就没出过问题吗?要不是我三令五申,不好早都严重错误了。就比如那个啥子忆秦娥的,名声就很不好嘛。封子还给人家排戏。要不是我管得,都差点为那个狐狸把命断送了。单仰平不就塌死了吗?你说我不管能行?你要当好团长,排好戏,关键的关键,就两个字:建立起正常的同志关系来。尤其是女演员,甭娃、甭姐、甭妹子,就同志。忆秦娥同志!知不?”封导一直在一旁无奈地苦笑着,最后对他说:“我家里就这况,能免老汉不上班应卯,就算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薛桂生还说到重排《狐仙劫》的事了。封导说:“既然是重排,不是复排,你就放心胆大地排去。我的态度是九个字:不反对;不介入;不预。”他还说了要请封导必须关心,必须出任艺术指导的事。封导谦虚地摇着头说:“就不挂那些虚名了吧。”既然封导给了“三不”政策,并且一再谦让,他也就放心胆大地独自尝试去了。

  他对《狐仙劫》的解释绝对是全新的。首先他定位:这是一部有强烈批判现实意义的魔幻神话剧。他甚至在全剧中,让人物几次跳出狐狸份,来指斥人间当下丑行。不仅充满了现实感,也充满了离奇、荒诞的漫主义彩。戏中不仅大胆运用了歌队、舞队。而且还把当下最行的迪斯科、太空舞、霹雳舞,包括模特儿表演,也都悉数嵌入。舞美、灯光、服装设计,甚至包括音乐设计,都是在全请来的头牌人物。全剧总投入,在没彩排以前,已过了三百万。这在省秦的历史上是开天辟地的。西京文艺界都在传说,省秦要打造一个“瓦尔特”出来了。他自己对此也是信心满满的。

  谁知甫一彩排,批评之声铺天盖地。一下把他打击得,瘫坐在团座的那把木头办公椅上,半天起不来。

  那天是年关前的腊月二十八,外面大雪纷飞。尽管如此,池子还是坐了个满满当当。有人开始还提议,是不是控制一下人。他说来了都让。他是想,上千观众的口碑力量,有时不比登报宣传差多少。谁知戏看到一半,就有人议论:这是戏?是杂技?是歌舞晚会?还是时装展销会?

  这天,他还专门派人把秦八娃从北山接了来。他看见,秦八娃开始还看得兴高采烈的,到了后来,脸就越来越难看了。最后甚至把头下,都懒得往起抬了。

  封导说是不关心,其实一直都在打听着戏的展。彩排那天晚上,他是早早就拿着请柬来了。戏演到一半,狐仙们开始跳霹雳舞时,可能音乐静也有些大,有人说池子地板都快震飞起来了。就见封导突然朝椅子底下一出溜。几个人勉强把他拉起来,只听他脸乌青地说:“心脏,是心脏不大对付。一定请转告你们的薛大官人,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的名字下来。我不是这台戏的艺术指导。我指导不了这样高尖的艺术作品。领教,领教了!”说完,他就捂着口让人搀走了。

  演出完后,薛桂生去征求秦八娃老师的意见。秦老师坐在剧场休息室的沙发上,半天没说话。那两只本来就长得很不对称的小眼睛,这下更是失去了基本的关联度,像是在独自斜瞪着两个完全不同的目标。他说:“请秦老师好歹说几句吧,我们也好再修改修改。大年初六还要见观众呢。”

  秦八娃长叹了一声,然后说:“我看还是演原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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