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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温特夫人(第十一章)(4)



    我害怕这种女人倒不是出于一种担心,担心自己和迈克西姆的关系会不安全,我脑子里从未闪现过他会不会对其他女人感兴趣的念头,一刻也不曾担忧过他也许会对我不忠。尽管我有时候会想——那是我一直感到迷惑不解的:他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显得那么心满意足?爱情究竟是怎么降临的?我经常对着镜子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一个女人我害怕过,一个真正的对手,但那早已成了过去。

    但眼前这个像小鸟一样敏捷和自信、正轻快地跑上台阶的意大利女人却又令我想起了往事,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吕蓓卡的照片。我想象着她怎样跑进那扇带门廊的大门,俨然像是别墅的女主人。

    我们十来个人排着队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上台阶,人人都显得兴致盎然,很有教养。我跟在后面是因为迈克西姆想进去的缘故。但我很清楚,一走进那个阴暗的大厅,我什么也不会喜欢的。那里一定是个令人生畏的地方,到处都是沉重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东西。事实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而且导游用硬梆梆,尖声尖气、语速很快的意大利语讲解,我什么也听不懂。迈克西姆也好像被她弄得有些心不在焉。当她指东指西讲解的时候,他却望着别处,打量着房间的其它地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也许仅仅是为了回忆。他说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才十六岁。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个孩子,举止笨拙可笑,但我想象不出。

    我们在那些天花板离地面很高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地上铺着地砖,拼着整齐的花纹,走在上面发出空空的回音;天花板涂上了彩漆,门上方的线角处有雕刻的水果,垂枝,葡萄藤和常青藤。人们在这里可以欣赏音乐,三五成群、温文尔雅地交谈,还可以品尝摆设精美的菜肴。但绝不可能有冲动、失常的举止,或衣冠不整。这儿看不见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情:笑啊,跑啊,争吵或摔东西,也不可能让孩子们大声喊叫。

    越是往这幢给人印象深刻、完美无缺的房子深处走去,我越感到厌恶。我不喜欢它,但我也不惧怕它。它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竟为此而感到自豪。

    我陪着迈克西姆,跟在导游局面走,前半个小时寸步不离,但渐渐地我越来越感到乏味,焦躁不安,很想再见到沐浴在阳光下的花园,我就慢慢地拖在了后面,趁着其他人匆匆地朝前面一个画廊走去时,我溜进了一个过道,装出要细细地观赏排列在墙上的一幅幅乏味的画似的。那些都是圆形剧场和罗马建筑风格的绘画。说来奇怪,这些画倒能使我安静下来,好像是一剂温和的专治我烦躁症的良药。

    导游的说话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掉队。我想要不了多久迈克西姆会来找我的。离我几码远的地方是空旷的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道楼梯通向上面。我沿着楼梯向上走去。当我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梦幻中的孩子,一个人在房子里转悠,在寻找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然而又不知道是什么。四周空无一人,我猜想这幢别墅除了导游和游客的定期光顾外,一定没人居住,我打量着周围。

    楼梯变窄了,最后的一段非常陡直。这里的光线更暗了,窗户很小,离地面又高,几束细细的,飞扬着尘灰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这儿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画,没有家具。我打算走到楼梯的最尽头;我有一种迷信的感觉:非要让脚踏上最后一格楼梯后才能下楼去。但当我走到楼梯的尽头时,我看见前面有一道长方形的亮光照在空荡荡的地板上。我走了过去,发现有两扇半开着的落地百叶窗,打开的角度很对称,我轻轻一推,窗启开了。我来到一个空间很小的斜面墙凹进处。那儿没有窗,四周围着低低的护墙,所以看上去像个阳台。我明白了:这幢别墅的后面有一排格局相同的开放形建筑,而这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所看见的使我非常惊诧,我好像找到了这幢房子的最佳景点。前面是一片地势倾斜的果园和撒揽树林,规划整齐的花园像一块精心铺设的地毯;再远处,沿车道和大门的地方,树木成荫的斜坡向前伸展开去,我们就是从那里上来的。再往远处望,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鳞次栉比的房顶和穹隆顶,它们在迟暮的光线中显出蓝的、灰的和紫的色彩;进入视线的还有城市里的用塔、钟楼以及横贯而过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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