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温特夫人(第十章)(3)
时间:2023-01-16 作者:苏珊·希尔 点击:次
我懒散地翻过一页。 这突如其来的震惊简直难以用语言去描述。 这是一份十五年前的画报。战前那年代他们推崇这种端庄华美的格调。 这是一张占整页版面的照片。她站在大楼梯的顶端,一只手悠闲地搁在楼梯栏杆上,另一只插在腰间,活像一个人体模特。那姿势不很自然,但极富品味,灯光也打得很有效果。她穿一件锦缎夜礼服,接近黑色的,没有袖子,一只肩膀的把相饰边处缀有一条肩带;一条黑貂披肩漫不经心但却十分贴切地搭在身上,从手臂处挂落下来。她的头稍稍后仰,露出了白皙的细长颈脖;黑发随意地披落着,精心梳理的卷纹飘逸洒脱,光彩夺目。 “你见过她的梳子了,是吗?” 我听见了低低的耳语声。“她刚结婚的时候,头发一直垂到腰肢下面呢。那时候德温特先生经常替她梳头的。” 我能看见她身后的长廊,就在楼梯口,还有栏杆,以及那条通往暗处的过道。 我意识到我以前从未见过她。所有的人都谈论她,描述她,我详细地了解了她的长相,她的身高,她的苗条,举止如何优雅,皮肤如何白皙,我还知道了她的黑发,她的美貌。但我从未见过她的照片、素描像或肖像。 因此,直到今天,我还从未见过她。 我们互相凝视着。我现在终于看见了,看见了她的美艳,她的傲慢,看见了她眼睛里那种挑衅的目光,那份镇静自若的神态,以及那份意志力。她也看着我,带着嘲弄、怜悯、鄙夷的目光,从大厅楼梯的顶端高高地俯视着我。 “你不认为死者会回来看着活人吗?”那女人低低的声音又在说。 我赶紧把眼光移开,避开她大胆、嘲讽、得意的凝视。我朝印在照片下面的一行字看去,这是一行写于好多年之前的、普普通通黑白分明的标题栏目,就像每个星期其它上新闻照片的人物的标题一样。上面写着: 迈克西姆·德温特夫人,于曼陀丽。 然后,恶梦又开始了。这场恶梦我们也许才摆脱了一年,也许根本就没有摆脱过。 短短的几秒钟里,我整个的思绪都被这张照片占据了,我为终于见到了她而神魂颠倒。想到它竟会出现在这里,偏偏在这个僻静客栈的桌子上阴魂不散,等着我,年复一年地等待时机,直至我的到来,我不禁毛骨悚然。 迈克西姆·德温特夫人,于曼陀丽。 我合上画报,嘴里咕哝着,遑遑而逃,脚绊在地上的一只手提包上,差点摔倒。迈克西姆吃惊地抬起头来。我听见他问了句什么,但我没有停下脚步回答他,我不能回答。绝对不能让他看见,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跌跌撞撞上了楼,狂跳的心像奔涌的大海冲击着我的胸口和我的头脑。她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她苍白、傲慢、讥讽的脸,她微露蔑视的表情,正望着我,注视着我;长发从肩上甩落下来,手悠闲地搁在楼梯的栏杆上。吕蓓卡。我一直想见到她,这些年来她既令我害怕又吸引着我。但她死了,我以为已经摆脱了她。绝对不能让迈克西姆看见。 在房间里,我的手颤抖着想把印有照片的那一页撕下来。纸张非常挺括、光滑,装订得很牢,我撕不下来。最后,纸被撕破了,从她手臂和那件靡丽高雅的礼服的一侧一直到照片的底部,留下了一条锯齿状的裂口。但照片的另一半还是牢牢地留在画报上,她的脸没有损坏,仍注视着我,微露笑容、傲睨万物地望着我。就在这时,迈克西姆推开了房门。 于是,一切都糟透了,世界就像这张光滑漂亮的照片一样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我的恐惧,另一半是迈克西姆的愤然离去——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似乎是我有意安排的。 我没来得及把这页纸藏起来,他一把从我手里抽了过去。我看见他朝她瞟了一眼顿时脸色发白,双唇紧闭。 迈克西姆·德温特夫人,于曼陀丽。 如果我事先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不把事情瞒着他,他会不会温柔地待我,替我担忧?会不会对此泰然处之,柔情地拥抱我,叫我别放在心上,别为它烦恼,因为这么没什么了不起,一切都过去了,她再也伤害不了我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