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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温特夫人(第十章)(2)



    我是不是在为自己建造一座完美无瑕的空中楼阁?一座靡丽富华的海市蜃楼?是的,一个细小、恶毒的声音在低声说、是的。但我下去理会,而是充满勇气、敢于挑战地嘲笑它。我们整个旅程的每一步都在通向科贝特林苑,不仅仅是这个星期,而是几年来一直在向它走去。我怀着可怕、迷信、不可名状的冲动坚信这一点。

    只有一次,那天晚上一瞬即逝的一刹那,在可怕的时刻到来之前,我确实隐隐约约地感到了威胁,那是一种预感,一种暗示,但我随即就把它撇在了脑后。

    我上楼去我们的房间取迈克西姆的书。我打开门,只见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床罩上,留下了一个清晰、惨白的光圈。这突如其来的景物使我又历历在目地想起了那只白色的花圈。我恐怖得心口一阵惊悸;它就在眼前,我伸手就可以碰触到它的花瓣,碰触到那张奶白色卡片的角;我在凝视那个字体优美的黑体首字母见

    “不,”我赶紧低声说,然后冲着空旷的房间大声喊:“不,”我急速打开灯,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找到了迈克西姆的书,跑出房间。尽管我知道我心里仍有着花圈的阴影,也许它会永远留在那儿,叫我始终无法摆脱,但我现在要比任何时候都强大。只要想起那幢房子,我就能获取到一种巨大的、近乎神奇的力量。那只花圈和那张卡片伤害不了我,它们微不足道,不屑一顾。那只是个恶作剧、鬼把戏而已。我全身心地想着那幢房子,它立刻使我振作起来,我充满感激地寻求它静谧、清晰的形象,并寄予它如此多的力量、美德和希望。

    我在客厅门口停住脚步,充满爱意、十分满足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咖啡已经端上了,咖啡壶和咖啡杯摆在壁炉前的一张矮桌上。迈克西姆坐在一张大靠背椅上,探出身子在抚摸一条拉布拉多狗,狗舒展着身子,发出高兴的呜呜声。没有其他的人在那里,客厅像是属于我俩的,不是客栈的某个房间,而是我们家的一间居室。

    我手里也有一本书,但并不想读。我心满意足地置身于此时此刻的幸福之中,置身于由我的幻想编织出的那个世界里,不想沉浸到另一个世界去。所以好一会儿,我只是坐在迈克西姆的身边,喝着咖啡,享受着炉火的温暖,听时钟发出轻脆的滴答声,然后是报时声。没有烦扰,似乎没有东西能烦扰我。

    但过了一会儿,我便四下张望着想找点事干。我在百无聊赖中希望自己是个拿着钩针或针绣花边的女人,我似乎真的想成为这样一个女人。是的,要是我们在那个地方的话,我会这样的,还会有一篮子缝补的衣服。眼前我就看见一只,一只柳条编的带布衬的圆篮,篮盖上有一只瓷的球形盖帽。

    角落里有一只餐柜,柜子的门没有关严。我走过去一看,里面放着一些玩具。有跳棋,象棋,和孩子们的小玩艺,像掷骰子游戏牌,玩具蛇,玩具梯子什么的,一副战神的拼版,一块铃状花植物的木头,一张群狗齐吠的狩猎图,一本旧的明信片册,还有当地的地图和一本地名手册。但没有一件东西能真正吸引我的。我只想安逸地坐着,但我知道迈克西姆有些烦躁不安,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目光严厉地望了我一眼,像是受到了我的干扰,希望我能定下心来。于是我走到屋子中央的那张桌子前,拿了一叠杂志。这些都是乡村的画报,是大战之前出的。它们每天都放得整整齐齐的,而且得到了细心的保管。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这种画报现在已不再出的缘故。

    我开始测览起来。里面有过时的服饰,文字古里古怪的广告,还有狩猎聚会和女人侧坐在马背上的画。我读到一篇关于圣·保罗大教堂的文章,还有一篇是有关兔子的,它是那么富有恋乡情趣。我又想起了旅居国外时曾看过的那些杂志,都是过时的《田野》杂志。我几乎能整页整页地把它们背下来。那些对英国乡村的细腻的描写和绘画多少满足了我对它的眷恋和向往。然而我又得瞒着迈克西姆,生怕会引起他过多的回忆和渴望,生怕会伤害他。

    壁炉里的火渐渐熄了下去,火星四下飞散着。狗动弹了一下,发出一声哼哼,又睡了。像是从客栈深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了说话声,又一个人的说话声,一阵短促的笑声,盘子的碰撞声,然后又恢复了宁静。其他就餐的人已经离开了,有的上了楼,有的去了外面。迈克西姆偶尔把眼睛从(月亮宝石)上移开,抬头一笑;要不就往壁炉里添一块木柴。这就是幸福,我觉得,这就是眼前的幸福。那幢房子,科贝特林苑,犹如一艘航行中的船,已静静地、期待地停泊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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