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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高恒途穷计后事 曹鸨儿避祸出异域(4)



  高恒被她们左一杯右一杯只情灌起,他满腹愁肠的人,只索用酒去浇。此刻也混忘了东西南北,苦中作乐笑道:“真的是这样儿,你要是不在钱度跟前撇大腿儿,就能成石头城有名的富婆‘曹寡妇’了?”“你这人真是的!”曹寡妇指尖儿顶了一下高恒额角,“薛姑娘就在跟前呢!”高恒笑道:“只要钱度不在跟前,没得醋吃!”他突然心里一动,又想到自己眼下处境,因问道:“钱度眼下在哪儿?好长日子没见着他了。”

  “去武昌了,昨个儿还来信儿,叫送三百匹缎子,漂白素色的——说有个洋鬼子要买。”曹寡妇瞟他一眼,“难道高爷还不知道?他帮勒中丞调度金川钱粮去了。”

  高恒真的是不知道,皱眉苦思乾隆革自己职的诏旨日期,想想竟是没有宣读。因又问道:“钱度在故宫东首还有一处宅子,他来南京在那里办事接待人,你近来去过没有?”

  “我刚才去过的。他两个儿子都住在那里。”曹寡妇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认,见了面一口一个“曹家的”叫自己,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忙别转脸擤了一下,回神笑道:“怎么忽拉巴儿问起这个——那宅子我三天两头去呢!两位少爷都还小,余下的都是老婆奶妈子丫头,连老鼠都是母的。”

  高恒手抚脑门子,停了杯,长叹一声道,“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了吧!赶紧生法儿,把你两个宝贝拐着弯儿接到你身边,或者寄养到亲戚家——防着出大事!”说完只是发呆。

  一句话说得两个女人都慌了神,曹寡妇紧间:“到底怎么了,好歹给我一句明白话!”薛白脸色煞白得没点血色,晃着高恒道:“高爷高爷!您甭只是愣神儿,好端端去了一趟尹制台那儿,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说给我们,也好一道拿个主意嘛……”

  “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情。”高恒喝了两口酽茶,苦涩地咽了,将方才尹继善宣旨,和自己一路想的一古脑儿讲说了,见两个女人唬得目瞪口呆,一笑说道:“我也宣旨剥过别人官职顶戴,别吓得这种熊屄样儿——旨意里训人,哪个不是狗血淋头?过后该没事的还没事!皇上现就在南京,兴许是他私访出来点影子闹出来的,也许是刘统勋老小一对王八蛋砸我的黑砖,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提起来一条,放下一堆,叫他们勘问!刑部大理寺那起子贼官,有几个不吃黑的?他们也有把柄在我手里!曹老姑奶奶你听我说,安顿好你儿子,派妥当人去见钱度,赶紧收篷弥缝儿——不要写信!我的帐查不清,最终还是清楚不了糊涂了!”

  “那我呢?”薛白没想到一来南京就挨这么一闷棍,头晕心慌身颤手摇,尽自高恒夸口,她也知道事情凶险莫测,由不得问道:“我该怎么办?”

  高恒略带浮肿的眼泡儿掀了掀,苦笑道:“行李马搭子里头还放着些银票,几十两金子,满够你使的了。我封着子爵,爵位还在,进不了班房。要真的掩不住,兜底儿翻了,你别回扬州,在这里不显山不显水安生过活就是了……”

  “我,我好……命苦……”

  “你没吃什么亏。”高恒冷漠地看着门外风雨凄迷的院落,说道:“干净利落和我没瓜葛,要不然,你还得往养蜂夹道的狱神庙给我递送饭食呢——就算到南京跑了一趟赚钱买卖就是了………

  “爷!您怎么这样儿看我?我虽然下贱,是真心要跟您,我不是那种人……”

  高恒一声也不言语。

  曹氏垂泣陪泪,良久叹道:“爷别说这些丧气绝情话……我们身子贱,论心,只怕比那些贵人们还要值钱些!”她猛地想起高恒的姐姐,急道:“事到如今,别人指望不上,难道贵妃娘娘也袖手旁观不成?还有爷的那些好朋友,傅相爷、桂相爷,正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果不成里头连一个讲点义气的都没有?”

  “你们不懂。这不是小门小户家亲戚样儿,舅爷姑奶奶说见就见。”高恒长吁一口气,尽力搜罗着想自己朋友里哪一位是“讲义气”的,一时竟连一个也想不出来,口中道:“就是见着她,也比你们强不哪里去。紫禁城各宫门前,世祖圣祖世宗爷都立有铁牌谕旨‘后妃干政者杀无赦!’——白教她着急而已!这种事,只可借她的势,不能用她的力——”他突然想起,临离北京时去见棠儿,棠儿说想给皇后送一块葱绣万字璇玑图压灾。他一直认为,棠儿对自己并非绝无情意,只是沾了乾隆身子自高身分,不便和自己有私情而已,填送棠儿那许多珍奇宝物,总不至于连点香火情分都没有——他突然打住,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觉有理,眼中放出光来。说道:“曹家的,记得你上次说,藏珍阁有一块万字璇玑蕙绣,贵得吓人,出手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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