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中部 第二十章)(3)
时间:2023-01-08 作者:陈彦 点击:次
到下午三点的时候,通知在旅馆房里开始化妆。忆秦娥就化起妆来。 两个老师不“海里”,一早起来,就又出去采买去了。不过再没结伴而行,而是牛头不对马面的,单独提着大人造革包,气呼呼地出去了。房里倒是安静。 忆秦娥一边化妆,一边又在脑子里过起戏来。刘红兵还几次来,问需要啥不,她也懒得理。刘红兵就给她保温杯里加些,再开窗户换换气,然后着口哨出去了。忆秦娥想,刘红兵再能,中南海他总是不去了吧。除了演员和乐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外,其余只让去一个带队的。连单团都让了封导,说他去,跛来跛去地不雅观不说,让封导去,还能据舞台状况,随时理演出中的事呢。 五点半的时候,“海里”来车接人了。 来的是一辆绿皮军车,窗户都遮挡得严丝合缝的。大家一上车,就给每人发了一个特殊演出证,要求必须戴在前醒目的地方。拿上车的东西,都一一做了检查。有些奇形怪状的乐器盒子,都拿一个嗞儿嗞儿唤的玩意儿做了检测。连忆秦娥手中拿的演出行头,也被打开看了又看。有人想把窗帘扒拉开,被来接的人拿指头严厉一指,意思是不许,就再没人敢掀帘子朝外看了。也不知走了多远,弯来拐去半天,忆秦娥都觉得晕乎了,车才停下,说到了。在大家下车的时候,来接的人又做了特别强调,要求大家下车后,直接到后台休息。他代说:剧场四周都拉了警戒线,不许任何人到后台以外的地方走。还说后台门口有哨兵,任何人在离哨兵三米远的地方,都必须自止步。他还代了其他一些事项。忆秦娥头晕,也没记住,就下车朝里走了。车是横停在后台门口的。出了车门,只几步路,就后台了。有些人,还大胆朝四周逛了几眼,说到都是哨兵。忆秦娥当时头昏,连一眼都没朝旁边瞅,就去了。所以后来有人问她,中南海是什么样子,她就瓜笑着,拿手背捂,答不上来。她还真是一眼都没看见剧场以外的地方。 到后台,见另外两个剧团也都来了。他们的两折戏在前边。秦是压轴的。 忆秦娥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面朝墙坐着。她演出前特别喜欢找这样一个地方,入静,呆坐,发瓷。一是可以避免跟人说话;二是可以在脑子里过戏。这时也会喝点,但已不能大口喝。只是用一,让嗓子不就行。喝多了,怕演出时内急。可就在她刚坐下一会儿,就听有人喊: “兵哥来了!” “兵哥你咋来的?” 忆秦娥扭头一看,果然是刘红兵。并且边还陪着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只见刘红兵挨个跟大家着手,好像是长时间没见过一样的亲切。有那坐得远的,还故意把手伸得老长地喊:“哥,哥,把兄弟也接见一下。”刘红兵接见完自己人,又把山西、河南团坐得近的,也都依次“亲切接见”了一番。得人家全都站起来,还以为是来了啥子大人物。看得忆秦娥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的。见他走到自己跟前,也神神狂狂地伸出手来,要接见她呢。她端直把半杯泼在了他手上,扭上厕所去了。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闹。接着,就遭到了后台管理人员的批评。事后,忆秦娥才听刘红兵,原来中南海里一个啥子部门里,有北山地区的一个人呢。那人年前回去,还在办事住过,是给他留过一张名片的。他试着一打电话,人家记起是刘副专员的公子,就端直开车来接了。别人不能随便出入后台,他却能出出、台上台下地上蹿下跳。因而,底下好多消息都是他传上来的:入场没入场;检票不检票;观众有多少;领导都是谁;尤其是来的领导,他一说,有人还直啧,好像是一个比一个重要。 可惜忆秦娥一个都不知,她就瓜瓜地在那里焖戏。在她看来,给谁演都一样。别乱词,别错唱,别让“卧鱼”散架,别把火成一青烟了就成。她演出最害怕的,不是来了哪个大观众,而是害怕团上业务科那些人。他们不就给人记演出事故。一记事故,就扣演出费。有一晚上,她把词说错了一句,就把她一晚上两块钱演出费全扣了。那些人心,才不管你主演累死累活呢。他们就是要通过罚款,保证什么“演出零差错率”。让她高兴的是,今晚他们一个都没来成,全“撒掉了”,应该“杀掉了”。能掉的,自然也就是“省秦闲人”了。一想到这里,她在墙角还偷着扑哧笑了一下。 终于开演了。 先是河南豫剧《百岁挂帅》。再是山西晋剧《杀狗劝》。前边的戏,把场子演得很热。豫剧唱得劲,晋剧剧喜兴。忆秦娥还有点张呢。尤其是到了侧台,发现摆满了灭火器,还站了不少作灭火器的人,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就是那个火灾的可能制造者,这还真让她皮疙瘩都猛了一下呢。可一登台,也就啥都不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