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一桩非常事件,或称游廊市场上发生的怪事(14)
时间:2023-01-08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次
四
据我猜想,我梦见猴子是因为鳄鱼主人把它们关在笼子里,至于叶莲娜·伊万诺芙娜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要事先声明:我爱这位太太;但是我得毫不迟延地赶紧再说一句:我像做父亲的那样爱她,这种说法恰如其分。我所以做出这种判断,是因为我多次产生过难以克制的愿望,想在她的小脑袋或红脸蛋上亲吻一下。尽管我始终未能把这种愿望付诸实现,但我还是要深感抱歉地承认——哪怕让我吻吻她的嘴唇,我也绝不会表示拒绝。我不仅想吻她的嘴唇,而且还想吻她的牙齿,她露出的一嘴白牙总是那样迷人,笑的时候宛如一排瑰丽整齐的珍珠。她经常笑,笑容美得出奇,伊凡·马特维伊奇在爱抚她的时候,总是叫她“可爱的小怪物”——真是一个合适而又别致的称呼。这是个像糖果一样甜的女人,再也无法用别的字眼儿形容她了。因此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位伊凡·马特维伊奇现在竟异想天开,会认为他的妻子是我们俄国的叶芙根尼娅·图尔?不管怎么样,我的梦还是给我留下了无比欢快的印象,如果抛开梦里的那些猴子不提的话;我在喝早茶的时候,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决定立即在上班的路上顺便去叶莲娜·伊万诺芙娜那里一趟,当然是以这家人的朋友身份前去看望她。
在卧室外面的很小的房间里(他们把这个房间叫作小客厅,其实他们的大客厅也很小),叶莲娜·伊万诺芙娜穿着半透明的晨衣,坐在一张漂亮的小沙发上,面前摆着个小茶几,正在一个小茶杯里蘸着小面包干儿喝咖啡。她是那样妩媚动人,可是我觉得她好像也在想什么心事。
“啊,是您呀,调皮鬼!”她对我心不在焉地嫣然一笑,“请坐,浪荡公子,喝咖啡吧。昨天干什么去啦?参加化装舞会了吗?”
“难道您去啦?您知道,我去不了……昨天我倒是去看望了一下我们的囚徒……”
我叹口气,露出一副虔敬诚恳的表情,喝起咖啡来。
“谁?这是个什么囚徒?啊,对!可怜的人!嗯,他怎么样——寂寞吗?可是您知道……我想问您一声……现在我能申请离婚吗?”
“离婚!”我气得喊了起来,差一点弄翻了咖啡,“这个黑小子!”我恼恨地想道。
原来有个在建筑部门供职的黑头发男人,留着小胡子,常到他们家串门,来得勤极了,很会讨叶莲娜·伊万诺芙娜的欢心。我承认我恨他,毫无疑问,他昨天准是跟叶莲娜·伊万诺芙娜会过面,说不定是在化装舞会上,也可能就是在这里,并且对她说了些荒唐话。
“怎么,”叶莲娜·伊万诺芙娜好像受了别人的教唆,突然急急忙忙地说了起来,“他既然要在鳄鱼的肚子里待下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而我却要在这儿等着他!当丈夫的应该在家里住,而不是住在鳄鱼肚子里……”
“不过,这是意料不到的事件呀。”我开口说道,显然非常激动。
“哎呀,不,别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忽然大发脾气,高声喊道,“您总是跟我作对,这个坏东西!您没有一点用,您不肯帮我出主意!别人告诉我,会准许我离婚,因为伊凡·马特维伊奇今后再不会有薪水。”
“叶莲娜·伊万诺芙娜!是您在跟我说话吗?”我用动人心弦的语调高喊道,“不知是哪个坏蛋会这样劝说您!不过,单凭有无薪水这样一种站不住脚的理由要离婚,是根本不可能的。至于可怜的,可怜的伊凡·马特维伊奇,即使在怪物的肚子里,也可以说是满怀火一般的激情爱着您的。他甚至——像糖块一样正慢慢溶化在爱情里。早在昨天晚上,您正在化装舞会上寻欢作乐时,他就提到过,在万不得已时说不定会下决心写封信,把您这位合法配偶请到鳄鱼肚子里去陪他,尤其是因为鳄鱼肚子里很宽敞,不仅能住两个人,甚至容得下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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