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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权贵(第06章)(4)



  小保姆们也被允许参加晚会,不过拿了东西到外面吃、全挤在窗台上看兆兆:“兆兆笑了”“兆兆跟东旗讲英语了!”“兆兆脱了件毛衣,准备跳舞了!”“兆兆的屁股扭得活像鬼子!”……

  程司令这时退场了,一面说:“你们好好玩!”又对小保姆们说:“小女子们想蹦达都去蹦达,过年嘛!”其实不是因为“过年嘛”,而是“兆兆嘛”。他一向恨“的斯抠”;管它队“跌死狗”,说男人女人这样对着扭,就扭出那么多离婚来了。

  兆兆一直是皱眉苦脸地扭。李子在行地告诉霜降,这才是地道的;淮海请她看过美国录影带,上面的洋鬼子都扭得满脸痛苦,要死要活。

  兆兆跳累了,就把脸歪在大江肩上歇息,大江悄声跟她说了什么,她才又笑了,捶了他一下,举起个孩子一样小小的拳头。

  而就在兆兆出现在院里的前一天,大江一词不置地握了霜降的手。

  就在兆兆出现的两星期后,大江与霜降淡起“将来”。

  他有兆兆,霜降有没有“将来”关他什么事呢?

  霜降想,他若再对她做莫名其妙举动,她就真嚷:放规矩点!揩油啊你?!她懊恼那天没狠狠抽回手,让他的手跌痛:他活这么大,还没有女人闪失过他。他和女人各占天平两头,女人总全力压住这头。索性不压,撤出天平,让他那头一坠到地,跌痛。

  而她很快意识到让自己喜爱的人跌痛是绝无可能的。

  即使她知道大江和她之间没任何将来可谈,没任何正果好求,她仍对他的笑、他的每个顾盼有呼必应。宽敞的院子,不知怎的忽然有了许多狭路相逢的机遇;总是那样,走着走着,猛地抬头,他已站在了面前。俩人这时就一笑:对下起,不是故意的。奇大的一个院子,奇大的一个家庭,会都消逝了似的,就留一条路,怎么走怎么迎面遇上他。她不承认她在寻觅他,跟随他,相反,她认为是他在处处埋伏,在等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了”这时她与他又脸对脸了,他问她,像她一样愉快而不安。

  她摇摇头。她怎么想得到他会出现在四星房里。四星住院,偶尔需要东西,总是她取了送去。她说他吓人一大跳。他笑道人就这样,找什么真找着了倒会吓一大跳。她想反驳,你有那么伟大,总是我在找你?你那样子才像安了心打我的埋伏呢。她没这样说。像两人初识时那样逗嘴耍赖,她想也不敢想了。

  “噢,你搬到这屋住啦?”她问,一面从衣柜里找出衣物:“打春了,四星要些薄衣裳。”

  他解释这屋最靠边角,不仅清静也颇舒服,写东西效率高些。

  家里人都知道他在写毕业论文,为写它而住在家留在北京,还有,兆兆也是他住下的押由。现在若有人叫:

  “大江,电话!”再听不见他骂着下楼:“妈的谁呀?”

  “要是有地方住,我才不住这儿呢。”他对霜降说。

  “你不喜欢住家里?”霜降麻利地叠挥好衣服,一副忙着要离开的样子。

  “你跟我谈一会话不行吗?来,坐下,待一会儿。”他自己先坐下指指旁边的沙发:“你以为我跟这家里的人挺像?我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种人!”

  她看着他,同时坐下去。你当然不同于他们,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原来她以为自已绝不会在他身边坐下的。

  “你看得出我们不同,对吧?”

  霜降点点头,脸在慢慢地笑。

  “看出什么不同呢?”

  她说:“他们下午起床,你早晨起床。”

  她以为他会看出她在存心气他,至少也在逗他。他却说:“你看得很对。他们偶尔一也可以早起床,但每天早起床就要意志了。他们没有意志。我有。没有意志的人生活给他什么,他只能要什么,要了什么,就赶快享受它,不然明天可能就没了。因此他们只能要这个家,享受这个家。要是他们没有降生在将军家庭,而是最穷最苦的人家。他们也只能要那样的家,忍受那样的家。他们没力量改变被给予的那份生活,力量产生于意志。老爷子一死,他们就什么也没了。我不一样,我身上如果有胜于别人的东西,绝不是老爷子给的!”

  他跟什么赌着气。霜降站起来,说她真得走了。他看着她,吭一声笑了。

  “你怎么对这些破事儿这么有兴趣?什么带带小孩,洗洗衣裳。你也一样的——给你怎样一份生活你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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