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第四部 尾声 最后的回忆)(7)
时间:2023-01-05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次
但是内莉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只能把她送回房间。老爷子很害怕,也很懊恼,悔不该让她说这么多话的。她好像老毛病犯了,仿佛不省人事似的。她这种旧病复发已闹过好几回了。这次发作完以后,内莉坚决要求见我。她有话要跟我一个人说。她再三央求,以致这次大夫也主张应当满足她的愿望,于是大家都走出了房间。 “是这么回事,万尼亚,”就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内莉说,“我知道,他们以为我会跟他们一起走;但是我是不会走的,因为我不能走,我准备暂时留在你身边,因此,我要把这事告诉你。” 我开始劝她;我说,在伊赫梅涅夫家,大家都很喜欢她,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大家会非常舍不得她的。再说,住我那儿,她会觉得很不方便的,虽说我非常爱她,但是没办法,只好分手。 “不,不成!”内莉固执地答道,“因为最近我常常梦见妈妈,而且她让我别跟她们走,要留在这里;她说我撇下外公一个人,罪孽就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哭。我要留在这儿侍候外公,万尼亚。” “但是你外公不是已经死了吗,内莉,”我诧异地听完了她的话,说道。 她想了想,定睛看了看我。 “万尼亚,你再告诉我一遍外公是怎么死的,”她说,“全都告诉我,什么事也不要漏掉。” 我对她的这一要求感到很诧异,不过我还是详详细细地向她重述了一遍。我疑心她在说胡话,起码,旧病复发后,她的脑袋还没完全清醒。 她注意地听完了我的叙述,我记得,在我讲的时候,她那黑眼睛闪耀着涌苦的、激动的光芒,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屋里已经黑了。 “不,万尼亚,他没有死!”她把我的话都听完了,又想了想,然后坚决地说道。“妈妈最近常常向我说到外公,可是我昨天对她说‘外公不是死了吗’的时候,她很伤心,哭了,她告诉我外公没有死,是人家放意说他死了的,他现在在要饭,‘就像咱俩过去常常要饭一样,’妈妈说,‘他常常在老地方要饭,就是咱俩头一次遇到他,我趴在他脚下,阿佐尔卡认出了我的那地方……’” “内莉,这是梦呀,是病人在做梦,因为你现在有病呀,”我对她说。 “我自己也老想,这不过是梦,”内莉说,“因此我没对任何人说。我想把这一切就告诉你一个人。但是今天,你没来,我就睡着了,我居然梦见厂外公。他坐在他家里等我,他的样子是那么可怕,那么瘦。他说他已经有两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了,阿佐尔卡也什么都没有吃,他很生我的气,责备我。他还对我说,他一点鼻烟也没有了,而没有鼻烟他是活不下去的。万尼亚,这倒是真的,他这话过去就对找说过一次,也就是妈妈死了,我去看他的时候。当时他病得很重,几乎不省人事。因此我今天一听到他说这话,我就想,我要去讨钱,站在桥头,讨到钱后就去给他买面包,买煮熟的土豆和鼻烟。仿佛我就站在那里向人讨钱似的,我看到外公在附近走来走去,他迟疑了一下,便向我走过来,看了看,把我讨到的钱统统拿走了。他说,这是买面包的,现在再去要点买烟的钱。我讨到了钱,他就过来把钱抢走了。我对他说,他不向我拿,我也会把钱统统给他的,决不给自己藏一文钱。他说:‘不,你会偷我的东西的;连布勒诺娃也跟我说过你是小偷,因此我再不让你上我那儿去了,决不。还有一个五戈比的钢(钅崩)儿你藏哪儿啦?’因为他不相信我,我哭了,可是他根本不理我,还是一个劲地嚷嚷:‘你偷了一个五戈比的钢(钅崩)儿!’说罢就开始打我,就在那儿桥头,打得可疼了。我就大哭……万尼亚,因此现在我想,他一定还活着,一个人在什么地方走来走去,等我上他那儿去哩……”我又开始劝她,劝她不要相信莫须有的事,末了她好像给我说服了。她回答说,她现在就怕睡着,因为一睡着就会梦见外公。末了,她紧紧地拥抱了我…… “不过,我还是不能离开你,万尼亚!”她用她的小脸蛋贴着我的脸,说道,“就算外公不在了,我也不能跟你分开。” 全家上下都给内莉的这次旧病复发吓坏了。我把她的种种梦幻告诉了大夫,并斩钉截铁地问他,他到底对她的病怎么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