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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九·训门人七(3)


  先生因论扬,书谓“江南人气粗劲而少细腻,浙人气和平而力弱,皆其所偏也。”扬。
  浩作卷子,疏已上条目为问。先生逐一说过了。浩乞逐段下疏数语。先生曰:“某意思到处,或说不得;说得处,或写不得。此据所见,尽说了。若写下,未必分明,却失了先间言语。公只记取。若未安,不妨反覆。”训邵浩。
  砥初见,先生问:“曾做甚工夫?”对以近看大学章句,但未知下手处。曰:“且须先操存涵养,然后看文字,方始有浃洽处。若只于文字上寻索,不就自家心里下工夫,如何贯通?”问:“操存涵养之道如何?”曰:“才操存涵养,则此心便在。”仲思问:“操存未能无纷扰之患。”曰:“才操,便存。今人多于操时不见其存,过而操之,愈自执捉,故有纷扰之患。”此下训砥。
  问:“有事时须应事接物,无事时此心如何?”曰:“无事时,亦只如有事时模样,只要此心常在也。”又问:“程子言‘未有致知而不在敬’,如何?”曰:“心若走作不定,如何见得道理?且如理会这一件事未了,又要去理会那一件事,少间都成没理会。须是理会这事了,方去理会那事。”又问:“只是要主一?”曰:“当如此。”又问:“思虑难一,如何?”曰:“徒然思虑,济得甚事!某谓若见得道理分晓,自无闲杂思虑。人之所以思虑纷扰,只缘未实见得此理。若实见得此理,更何暇思虑!‘天下何思何虑’?不知有甚事可思虑也。”又问:“伊川尝教人静坐,如何?”曰:“亦是他见人要多思虑,且以此教人收拾此心耳,若初学者亦当如此。”
  用之问:“动容周旋未能中礼,于应事接物之间,未免有碍理处,如何?”曰:“只此便是学。但能于应酬之顷,逐一点检,便一一合于理,久久自能中礼也。”砥。训砺。
  问论孟疑处。曰:“今人读书有疑,皆非真疑。某虽说了,只做一场话说过,于切己工夫何益!向年在南康,都不曾为诸公说。”次日,求教切己工夫。曰:“且如论语说‘孝弟为仁之本’,因甚后便可以为仁之本?‘巧言令色鲜矣仁’,却为甚不鲜礼,不鲜义,而但鲜仁?须是如此去着实体认,莫要才看一遍不通,便掉下了。盖道本无形象,须体认之可矣。”以下训辉。
  问:“私欲难克,奈何?”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所谓‘克己复礼为仁’者,正如以刀切物。那刀子乃我本自有之器物,何用更借别人底?若认我一己为刀子而克之,则私欲去而天理见矣。”
  陈芝廷秀以谢昌国尚书书,及尝所往来诗文来见。且曰:“每尝读书,须极力苦思,终尔不似。”曰:“不知所读何书?”曰:“尚书语孟。”曰:“不知又何所思?”曰:“只是于文义道理致思尔。”曰:“也无大段可思,圣贤言语平铺说在里。如夫子说‘学而时习之’,自家是学何事?便须着时习。习之果能说否?‘有朋自远方来’,果能乐不乐?今人学所以求人知,人不见知,果能不愠否?至孟子见梁王,便说个仁义与利。今但看自家所为是义乎?是利乎?向内便是义,向外便是利,此甚易见。虽不读书,只恁做将去。若是路陌正当,即便是义。读书是自家读书,为学是自家为学,不干别人一线事,别人助自家不得。若只是要人道好,要求人知,便是为人,非为己也。”因诵子张“问达”一章,语音琅然,气节慷慨,闻者耸动!道夫。以下训芝。
  廷秀问:“今当读何书?”曰:“圣贤教人,都提切己说话,不是教人向外,只就纸上读了便了。自家今且剖判一个义利。试自睹当自家,今是要求人知?要自为己?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孟子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孟子虽是为时君言,在学者亦是切身事。大凡为学,且须分个内外,这便是生死路头!今人只一言一动,一步一趋,便有个为义为利在里。从这边便是为义,从那边便是为利;向内便是入圣贤之域,向外便是趋愚不肖之途。这里只在人札定脚做将去,无可商量。若是已认得这个了,里面煞有工夫,却好商量也。”顾谓道夫曰:“曾见陆子静‘义利’之说否?”曰:“未也。”曰:“这是他来南康,某请他说书,他却说这义利分明,是说得好!如云:‘今人只读书便是为利!如取解后,又要得官;得官后,又要改官。自少至老,自顶至踵,无非为利!’说得来痛快,至有流涕者!今人初生稍有知识,此心便恁亹亹地去了;干名逐利,浸浸不已,其去圣贤日以益远,岂不深可痛惜!”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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