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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七·训门人五(7)


  是夜再召淳与李丈入卧内,曰:“公归期不久,更有何较量?”淳读与点说。曰:“大概都是,亦有小小一两处病。”又读廖倅书所难与点说。先生曰:“有得有失。”又读淳所回廖倅书。先生曰:“天下万物当然之则,便是理;所以然底,便是原头处。今所说,固是如此。但圣人平日也不曾先说个天理在那里,方教人做去凑。只是说眼前事,教人平平恁地做工夫去,自然到那有见处。”淳曰:“因做工夫后,见得天理也无妨。只是未做工夫,不要先去讨见天理否?”曰:“毕竟先讨见天理,立定在那里,则心意便都在上面行,易得将下面许多工夫放缓了。孔门惟颜子曾子漆雕开曾点见得这个道理分明。颜子固是天资高,初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亦自讨头不着。从‘博文约礼’做来,‘欲罢不能,竭吾才’,方见得‘如有所立卓尔’,向来髣佛底,到此都合聚了。曾子初亦无讨头处,只管从下面捱来捱去,捱到十分处,方悟得一贯。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斯是何物?便是他见得个物事。曾点不知是如何,合下便被他绰见得这个物事。‘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方是程先生恁地说。漆雕开较静,曾点较明爽,亦未见得他无下学工夫,亦未见得他合杀是如何。只被孟子唤做狂,及观檀弓所载,则下梢只如此而已。曾子父子之学自相反,一是从下做到,一是从上见得。子贡亦做得七八分工夫,圣人也要唤醒他,唤不上。圣人不是不说这道理,也不是便说这道理,只是说之有时,教人有序。子晦之说无头。如吾友所说从原头来,又却要先见个天理在前面,方去做,此正是病处。子晦疑得也是,只说不出。吾友合下来说话,便有此病;是先见‘有所立卓尔’,然后‘博文约礼’也。若把这天理不放下相似,把一个空底物,放这边也无顿处,放那边也无顿处;放这边也恐□破,放那边也恐□破。这天理说得荡漾,似一块水银,滚来滚去,捉那不着。又如水不沿流□源,合下便要寻其源,凿来凿去,终是凿不得。下学上达,自有次第。于下学中又有次第:致知又有多少次第,力行又有多少次第。”淳曰:“下学中,如致知时,亦有理会那上达底意思否?”曰:“非也。致知,今且就这事上,理会个合做底是如何?少间,又就这事上思量合做底,因甚是恁地?便见得这事道理合恁地。又思量因甚道理合恁地?便见得这事道理原头处。逐事都如此理会,便件件知得个原头处。”淳曰:“件件都知得个原头处,凑合来,便成一个物事否?”曰:“不怕不成一个物事。只管逐件恁地去,千件成千个物事,万件成万个物事,将间自然撞着成一个物事,方如水到船浮。而今且去放下此心,平平恁地做;把文字来平看,不要得高。第一番,且平看那一重文义是如何?第二番,又揭起第一重,看那第二重是如何?第三番,又揭起第二重,看那第三重是如何?看来看去,二十番三十番,便自见得道理有稳处。不可才看一段,便就这一段上要思量到极,要寻见原头处。如‘天命之谓性’,初且恁地平看过去,便看下面‘率性之谓道’;若只反倒这‘天命之谓性’一句,便无工夫看‘率性之谓道’了。‘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亦且平看过去,便看‘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若只反倒这未发之中,便又无工夫看中节之和了。”又曰:“圣人教人,只是一法,教万民及公卿大夫士之子皆如此。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初只是有两句。后来又就‘父子有亲’里面推说许多,‘君臣有义’里面推说许多。而今见得有亲有义合恁地,又见得因甚有亲,因甚有义,道理所以合恁地。节节推上去,便自见原头处。只管恁地做工夫去,做得合杀,便有采。”又曰:“圣人教人,只是说下面一截,少间到那田地又挨上些子,不曾直说到上面。‘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又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做得许多,仁自在其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又且‘游于艺’,不成只一句便了。若只一句便了,何更用许多说话?如‘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圣人何故不只存这一句,余都删了?何故编成三百篇,方说‘思无邪’?看三百篇中那个事不说出来?”又曰:“庄周列御寇亦似曾点底意思。他也不是专学老子,吾儒书他都看来,不知如何被他绰见这个物事,便放浪去了。今禅学也是恁地。”又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向见众人说得玄妙,程先生说得絮。黄作“忉怛”。后来子细看,方见得众人说,都似禅了,不似程先生说得稳。”义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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