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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六·训门人四(6)


  友仁初参拜毕,出疑问一册,皆大学语孟中庸平日所疑者。先生略顾之,谓友仁曰:“公今须是逐一些子细理会,始得,不可如此卤莽。公之意,自道此是不晓者,故问。然其他不问者,恐亦未必是。岂能便与圣贤之意合?须是理会得底也来整理过,方可。”以下训友仁。
  问“邦畿千里,惟民所止”。曰:“此是大率言物各有所止之处。且如公,其心虽止得是,其迹则未在。心迹须令为一,方可。岂有学圣人之道,服非法之服,享非礼之祀者!程先生谓‘文中子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者,此也。”友仁曰:“舍此则无资身之策。”曰:“‘君子谋道不谋食’,岂有为人而忧此者!”
  先生曰:“公向道甚切,也曾学禅来。”曰:“非惟学禅,如老庄及释氏教典,亦曾涉猎。自说法华经至要处乃在‘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一句。”先生曰:“我这里正要思量分别。能思量分别,方有豁然贯通之理。如公之学也不易。”因以手指书院曰:“如此屋相似,只中间洁净,四边也未在。未能博学,便要约礼。穷理处不曾用工,守约处岂免有差!若差之毫忽,便有不可胜言之弊。”又顾同舍曰:“德元却于此理见得仿佛,惜乎不曾多读得书。”却谓友仁曰:“更须痛下工夫读书始得。公今所看大学或问格物致知传,程子所说许多说话,都一一记得,方有可思索玩味。”
  张问:“先生论语或问甚好,何故不肯刊行?”曰:“便是不必如此。文字尽多,学者愈不将做事了,只看得集注尽得。公还尽记得集注说话否?非唯集注,恐正文亦记不全,此皆是不曾仔细用工夫。且如邵康节始学于百原,坚苦刻厉,冬不炉,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有年,公们曾如此否?论语且莫说别处,只如说仁处,这里是如此说,那里是如此说,还会合得否?”友仁曰:“先生有一处解‘仁’字甚晓然,言:‘仁者,人心之全德,必欲以身体而力行之,可谓“重”矣!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可谓“远”矣!’”先生不应。次日,却问:“公昨夜所举解仁说在何处?”曰:“在曾子言‘仁以为己任’章。”先生曰:“德元看文字,却能记其紧要处。有万千人看文字者,却不能于紧要处理会,只于琐细处用工。前日他问中庸或问:‘不一其内,无以制其外;不齐其外,无以养其中;静而不存,无以立其本;动而不察,无以胜其私。’此皆是切要处。学者若能于切要处做工夫,又于细微处不遗阙了,久之自然有得。”
  拜辞,先生曰:“公识性明,精力短,每日文字不可多看。又,记性钝,但用工不辍,自有长进矣。”
  因诲郭兄云:“读书者当将此身葬在此书中,行住坐卧,念念在此,誓以必晓彻为期。看外面有甚事,我也不管,只恁一心在书上,方谓之善读书。若但欲来人面前说得去,不求自熟,如此济得甚事!须是着起精神,字字与他看过。不惟念得正文注字,要自家暗地以俗语解得,方是。如今自家精神都不曾与书相入,念本文注字犹记不得,如何晓得!”卓。僩同。
  “读书,须立下硬寨,定要通得这一书,方看第二书。若此书既晓未得,我宁死也不看那个!如此立志,方成工夫。”郭德元言:“记书不得。”曰:“公不可欲速,且读一小段。若今日读不得,明日又读;明日读不得,后日又读,须被自家读得。若只记得字义训释,或其中有一两字漏落,便是那腔子不曾填得满,如一个物事欠了尖角处相似。少间自家做出文字,便也有所欠缺,不成文理。尝见蕃人及武臣文字,常不成文理,便是如此。他心中也知得要如此说,只是字义有所欠缺,下得不是。这个便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之患。是他心有所蔽,故如此。司马迁史记用字也有下得不是处。贾谊亦然,如治安策说教太子处云:‘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这下面承接,便用解说此义;忽然掉了,却说上学去云:‘学者所学之官也。’又说‘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一段了,却方说上太子事,云‘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云云,都不成文义,更无段落。他只是乘才快,胡乱写去,这般文字也不可学。董仲舒文字却平正,只是又困。董仲舒匡衡刘向诸人文字,皆善弱无气焰。司马迁贾生文字雄豪可爱,只是逞快,下字时有不稳处,段落不分明。匡衡文字却细密,他看得经书极子细,能向里做工夫,只是做人不好,无气节。仲舒读书不如衡子细,疏略甚多,然其人纯正开阔,衡不及也。”又曰:“荀子云:‘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诵数,即今人读书记遍数也,古人读书亦如此。只是荀卿做得那文字不帖律处也多。”僩。
  郭德元告行,先生曰:“人若于日间闲言语省得一两句,闲人客省见得一两人,也济事。若浑身都在闹场中,如何读得书!人若逐日无事,有见成饭吃,用半日静坐,半日读书,如此一二年,何患不进!”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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