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 第十三节(2)
时间:2023-01-02 作者:六六 点击:次
不明白这个胖胖的,其貌不扬的女人,有何过人之处,几经波折依旧拥有比蒙娜丽莎还美丽的笑容。如果换做我,也许就在水深火热中沉沦了,变成祥林嫂式的人物。我总害怕失去,并因此期望将幸福如沙般牢握手中,每看一颗沙粒漏去,都忍不住惊慌着心痛。而姑姑面对每一次的失去,都满怀期待地等待迎接更丰厚的幸福,她的路,就这样崎岖蜿蜒地走,不经意间,幸福就在正前方,且天堑变通途。 那是思念 新年就要到了。 按照惯例,每年年夜前的一晚上,无论多忙多晚,我都会做几十个蛋饺。新年的菜单年年变,惟独这个蛋饺是永恒的。只因外婆说:“汤里放几只蛋饺,金玉满堂。” 在我甚小的时候,外婆便把她的家传年节手艺传给小字辈。表姐学的是熏鱼,我学的是蛋饺。我喜欢年节时分,窗外白雪皑皑,透过结满冰花的玻璃窗,屋里暖洋洋的,我一手拿着长柄大铁勺,一手拿着筷子围坐在火炉旁边,暖暖的火炉烤着我的棉裤。旁边的小凳子上摆了好几个碗盏,一小碗蛋液,一小碟拌了葱姜的肉馅儿,一块肥肉。 用肥肉在铁勺内擦几擦,擦到勺底略泛油光,然后将蛋液舀一汤匙倒进去,手腕不停地转啊转,转出一张周正的蛋皮,夹一筷肉馅放进去,再用筷尖挑起蛋皮阖在在肉上,在哑哑的小火上转一个圈再让蛋饺翻个身,一个完美的元宝就诞生了。 那时的外婆还很年轻,很美丽,洋人一样的大眼睛内凹得象奥黛丽赫本,雪白的皮肤鲜有皱纹,步伐矫健,声音脆亮,每天带一窝小萝卜头也不疲倦。我现在有了一个儿子,还有保姆婆婆帮衬,都觉得很吃力,很难想象那时的外婆是以怎样的爱心在伺候我们。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而且起的名字有趣动听。她管包着蛋糊的肉丝叫黄金肉(非常聪明地预见了过世后,老谋子会为她拍一部纪念电影。)管红烧肉叫“吃不烦”,直到现在我想起外婆的模样,她依旧是穿着油渍斑斑的大围裙站在灶台前。 转眼间,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出落成阅尽悲欢的孩子妈。那漫天飘雪的冬夜也成了如火如荼的炽夏,烧着蜂窝煤的小煤炉被顺手拧开的煤气灶取代,不变的是那一套程序,我如二十多年前那样熟练操作,将一个个完美的蛋饺脱胎在碗碟上。 也许,另一端的中国,我的表姐正将一片片肥厚的鱼肉浸泡在酱油糖与调料的容器里,另一边的大锅上烧着旺旺的火,半锅油冒着烟。 我们俩都会一边干活,一边对自己的孩子说:“妈妈小的时候,妈妈的老外婆教我……”我曾经质疑过,人为什么要有孩子,人如何证明自己曾经活过,并常常感叹,生命如轻舟泛过江面,不留一点涟漪,你我都是宇宙间的一点尘埃,前一亿年与后一亿年,谁都不知道你我是谁。 活着只是一个过程,不会有人在意或记得。 去年,外婆去世了。她就象我说的一粒尘埃那样,轻飘飘地在宇宙中飘过95年。 今年是她过世后的第一个春节。 我一边做蛋饺,一边回忆外婆陪伴我们的美好时光。她爱我的点点滴滴。突然间,我的想法不那么理性了,不那么客观了,不那么超然了。 外婆已经很好地证明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她的子孙满堂,每到年节,孩子们会想起她的好,会思念。 我每年会在年夜前做蛋饺,每次做蛋饺都会想起天堂的老外婆。我在这世界上,最少还有三四十次机会可以思念。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即使你不在了,依旧会留有思念。 娘亲 以前,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古人把妈妈叫“娘亲”。现在年纪越大,明白得越多。 回国前,我给家里人准备礼物,轮到妈妈,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大商场里的耐克鞋子正在热卖,问她穿多大的合适。妈妈干脆地回绝说:“不要买,我什么都不缺。” 昨天回家,把给大家的礼物都分发出去,唯独没有母亲的。母亲替我翻箱倒柜地找冬衣。我回来是穿着短袖空手而归的,因为心里有数,妈妈总会替我打点一切。果然,妈妈从柜子里找出N年前冬天我离开上海时丢在那里的陈年老裤,一试,大小合适。(上帝保佑!)妈妈在捣腾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每次我们走时,都把如此浩大的工程丢给老母收拾,她把每次我们遗留的袜子裤子都洗干净收拾好,等待某天我们回来正好用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