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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卷七十三 四夷附录第二(2)



  初,兀欲常遣使聘汉,使者至中国而周太祖入立。太祖复遣将军硃宪报聘,宪 还而兀欲死。述律立,遂不复南寇。显德六年夏,世宗北伐,以保大军节度使田景 咸为淤口关部署,右神武统军李洪信为合流口部署,前凤翔节度使王晏为益津关部 署、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韩通为陆路都部署。世宗自乾宁军御龙舟,艛船战舰,首 尾数十里,至益津关,降其守将,而河路渐狭,舟不能进,乃舍舟陆行。瓦桥淤口 关、瀛莫州守将,皆迎降。方下令进攻幽州,世宗遇疾,乃置雄州于瓦桥关、霸州 于益津关而还。周师下三关、瀛、莫,兵不血刃。述律闻之,谓其国人曰:“此本 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耶?”述律后为庖者因其醉而杀之。

  呜呼!自古夷狄服叛,虽不系中国之盛衰,而中国之制夷狄,则必因其强弱。 予读周《日历》,见世宗取瀛、莫、定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官讥其以王者之师, 驰千里而袭人,轻万乘之重于萑苇之间,以侥倖一胜。夫兵法,决机因势,有不可 失之时。世宗南平淮甸,北伐契丹,乘其胜威,击其昏殆,世徒见周师之出何速, 而不知述律有可取之机也。是时,述律以谓周之所取,皆汉故地,不足顾也。然则 十四州之故地,皆可指麾而取矣。不幸世宗遇疾,功志不就。然瀛、莫、三关,遂 得复为中国之人,而十四州之俗,至今陷于夷狄。彼其为志岂不可惜,而其功不亦 壮哉!夫兵之变化屈伸,岂区区守常谈者所可识也!

  初,萧翰闻德光死,北归,有同州郃阳县令胡峤为翰掌书记,随入契丹。而翰 妻争石,告翰谋反,翰见杀,峤无所依,居虏中七年。当周广顺三年,亡归中国, 略能道其所见。云:“自幽州西北入居庸关,明日,又西北入石门关,关路崖狭, 一夫可以当百,此中国控扼契丹之险也。又三日,至可汗州,南望五台山,其一峰 最高者,东台也。又三日,至新武州,西北行五十里有鸡鸣山,云唐太宗北伐闻鸡 鸣于此,因以名山。明日,入永定关,此唐故关也。又四日,至归化州。又三日, 登天岭,岭东西连亘,有路北下,四顾冥然,黄云白草,不可穷极。契丹谓峤曰: ‘此辞乡岭也,可一南望而为永诀。’同行者皆恸哭,往往绝而复苏。又行三四日, 至黑榆林,时七月,寒如深冬。又明日,入斜谷,谷长五十里,高崖峻谷,仰不见 日,而寒尤甚。已出谷,得平地,气稍温。又行二日,渡湟水。又明日,渡黑水。 又二日,至汤城淀,地气最温,契丹若大寒,则就温于此。其水泉清冷,草软如茸, 可藉以寝。而多异花,记其二种:一曰旱金,大如掌,金色烁人;一曰青囊,如中 国金灯,而色类蓝可爱。又二日,至仪坤州,渡麝香河。自幽州至此无里候,其所 向不知为南北。又二日,至赤崖。翰与兀欲相及,遂及述律战于沙河。述律兵败而 北,兀欲追至独树渡,遂囚述律于扑马山。又行三日,遂至上京,所谓西楼也。西 楼有邑屋市肆,交易无钱而用布。有绫锦诸工作、宦者、翰林、伎术、教坊、角牴、 秀才、僧、尼、道士等,皆中国人,而并、汾、幽、蓟之人尤多。自上京东去四十 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地势渐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数十里。遂入 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 而味甘。又东行,至褭潭,始有柳,而水草丰美,有息鸡草尤美,而本大,马食不 过十本而饱。自褭潭入大山,行十余日而出,过一大林,长二三里,皆芜荑,枝叶 有芒刺如箭羽,其地皆无草。兀欲时卓帐于此,会诸部人葬德光。自此西南行,日 六十里,行七日,至大山门,两高山相去一里,而长松丰草,珍禽野卉,有屋室碑 石,曰:‘陵所也。’兀欲入祭,诸部大人惟执祭器者得入。入而门阖。明日开门, 曰‘抛盏’,礼毕。问其礼,皆秘不肯言。”峤所目见囚述律、葬德光等事,与中 国所记差异。

  已而翰得罪被锁,峤与部曲东之福州。福州,翰所治也。峤等东行,过一山, 名十三山,云此西南去幽州二千里。又东行,数日,过卫州,有居人三十余家,盖 契丹所虏中国卫州人,筑城而居之。峤至福州而契丹多怜峤,教其逃归,峤因得其 诸国种类远近。云:“距契丹国东至于海,有铁甸,其族野居皮帐,而人刚勇。其 地少草木,水咸浊,色如血,澄之久而后可饮。又东,女真,善射,多牛、鹿、野 狗。其人无定居,行以牛负物,遇雨则张革为屋。常作鹿鸣,呼鹿而射之,食其生 肉。能酿糜为酒,醉则缚之而睡,醒而后解,不然,则杀人。又东南,渤海,又东, 辽国,皆与契丹略同。其南海曲,有鱼盐之利。又南,奚,与契丹略同,而人好杀 戮。又南至于榆关矣,西南至儒州,皆故汉地。西则突厥、回纥。西北至妪厥律, 其人长大,髦头,酋长全其发,盛以紫囊。地苦寒,水出大鱼,契丹仰食。又多黑、 白、黄貂鼠皮,北方诸国皆仰足。其人最勇,邻国不敢侵。又其西,辖戛,又其北, 单于突厥,皆与妪厥律略同。又北,黑车子,善作车帐,其人知孝义,地贫无所产。 云契丹之先,常役回纥,后背之走黑车子,始学作车帐。又北,牛蹄突厥,人身牛 足,其地尤寒,水曰瓠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彻底,常烧器销冰乃得饮。东北, 至韈劫子,其人髦首,披布为衣,不鞍而骑,大弓长箭,尤善射,遇人辄杀而生食 其肉,契丹等国皆畏之。契丹五骑遇一韈劫子,则皆散走。其国三面皆室韦,一曰 室韦,二曰黄头室韦,三曰兽室韦。其地多铜、铁、金、银,其人工巧,铜铁诸器 皆精好,善织毛锦。地尤寒,马溺至地成冰堆。又北,狗国,人身狗首,长毛不衣, 手捕猛兽,语为犬嗥,其妻皆人,能汉语,生男为狗,女为人,自相婚嫁,穴居食 生,而妻女人食。云尝有中国人至其国,其妻怜之使逃归,与其箸十余只,教其每 走十余里遗一箸,狗夫追之,见其家物,必衔而归,则不能追矣。”其说如此。又 曰:“契丹尝选百里马二十匹,遣十人赍干饣少北行,穷其所见。其人自黑车子, 历牛蹄国以北,行一年,经四十三城,居人多以木皮为屋,其语言无译者,不知其 国地、山川、部族、名号。其地气,遇平地则温和,山林则寒冽。至三十三城,得 一人,能铁甸语,其言颇可解,云地名颉利乌于邪堰。云‘自此以北,龙蛇猛兽、 魑魅群行,不可往矣’。其人乃还。此北荒之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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