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太空》:塔可夫斯基与他的美学世界(兼谈戈达尔、阿巴斯与卡拉克斯)
2022-12-29 网友提供 作者:Champernova 点击:次
《飞向太空》:塔可夫斯基与他的美学世界(兼谈让-吕克·戈达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与莱奥·卡拉克斯)
“还存在着另一种语言,另一种沟通方式:感觉和形象。这种沟通方式消弭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防线。意志、感觉、情感——这些才能抹掉人与人之间的障碍,让他们不再对峙在镜子和门墙的两侧。银幕的边框散开了,那些先前与我们隔绝的世界来到我们中间,成为现实。”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雕刻时光》 你们要求自然成为“遵循廊下派”的自然,要求万物按照你们自身的形象存在——并且永远盛赞廊下派,让廊下派涵盖万有!你们热爱真理,却强迫自己如此长久、如此顽固、如此受了催眠般死板地以错误的、即廊下派的方式看待自然,直到你们再不能以其他方式看待自然…… 哲学总是按自己的形象创造世界,它不可能不这样。哲学就是这么一种暴虐的欲望,精神上的权力意志,“创造世界”的意志,追求第一因的意志。” ——弗里德里希·尼采 《善恶的彼岸》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一生共创作出了七部半作品。更多被提及的是《乡愁》《牺牲》《镜子》,今天的主题是他的《飞向太空》。这部影片由波兰科幻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索拉里斯星》改编而成。是塔可夫斯基手下除《潜行者》外的另一部科幻电影。如果说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用“黑猩猩-飞船-太空婴儿”极具震撼地象征出人类认识结构的不断进化,那么《飞向太空》则是塔可夫斯基在这一进化的末端安顿上美学与视角主义的尝试。 1.影像本体论回顾电影是摄影机的艺术,摄影是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电影是再造光晕的艺术。《飞向太空》是塔可夫斯基寄予艺术、寄予电影的期望。谈论这部影片前,先稍微回顾“影像”这一概念发展的谱系吧。(也可直接跳至第二节) 最初的摄影作品,由于其器械上的缺陷(灰度、感光能力、颗粒度),无法忠实地反映现实,却因此笼罩着一种灵韵(Aura)(瓦尔特·本雅明 《摄影小史》)。但很快,随着技术更近,摄影机变得能够忠实地反映被摄物。摄影逐渐没落,它被这样一种观念支配,即“照片只是对自然的忠实反映”。让-吕克·戈达尔的《卡宾枪手》中,这点十分明显。卡宾枪手被招募去参加战争,关于参战好处的承诺是“一切都被允许,可以占有任何想要的”。卡宾枪手加入了战争,他偶然进入电影院看到了卢米埃尔的《火车进站》,在火车驶向镜头时被吓得跳起来。看到荧幕里的女人在浴缸中洗澡,他尝试爬高转换视角来偷窥,最后跳向荧幕想要捉到那个女人,却把幕布扯碎,摔得七零八落。失败的教训没能冲破他看到电影时的震撼,于是他抢了一个摄影机,在参战的三年中拍遍了全世界稀奇古怪的事物(小轿车、金字塔、男男女女、摩天大楼)。最后回乡时向朋友展示“获得了整个世界”,而“整个世界”指的是满满两箱子的照片。 《卡宾枪手》讽刺的是对影像的一种错误认识观念。主人公企图通过占有复制品来占有被摄物,但他的企图完完全全地失败了。在这种观念中,影像本体是次在的,存在着一个叫做“现实”的东西。这种影像是没有光晕的,光晕在现实上。家庭肖像画、音乐现场、监控录像带,均是如此。“造型艺术起源于木乃伊情结,想要通过对物体物理性地保存/临摹,以达到使其“灵魂”不灭的情况(安德烈·巴赞 《电影是什么》)。我们如今不再承认模特与画像之间存在本体论上的同一性,但我们承认后者帮助我们回忆起前者,因而使他不至于被遗忘。此时的影像被人们贬为造型艺术。它的价值附属于被摄物,它仍然不是一种自为的东西。 蒙太奇学派已经发展出了一套关于影像的语义学,并将其拓展到了当今所有电影中。可这种原件-复制品的观念还是留存在大众心中。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致力于挑战这点。《海鸥蛋》里多个镜头拼接起一个伪一镜到底的17分钟短片,讲述了礁石上海鸥的三颗蛋被冲走的过程。观看这部影片时,我们审美体验中的“故事”是依托于影像本体产生的。没有观众意识到它被剪辑过,直到阿巴斯在稍后讲出。我们以为存在于物理时空中的事件,居然不存在。并不存在“被摄物上的灵韵”,在现实中我们找不到那个情节。电影艺术早已经超越了机械复制。即使不考虑蒙太奇的拼接,单个镜头捕捉到的事物也是无法还原的。如果企图拿“原件的灵韵”来衡量,就会在还原的过程中看到摄影机、录音杆、制片厂、镜头外的导演小矮凳和堆满山的道具。电影成功地宣布,自己建立了一种新真实。影像本体具备足够的能力产生一种灵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