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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病人(3)



    于是她在死者的坟墓间蹦蹦跳跳,欢快雀跃地拽着她母亲走开了,她那出奇的劲头似乎说明她与那逝去并埋葬的一代毫无共同之处,也不承认她自己与他们同属一个族类。仿佛她是由新元素刚刚做成的,因此必得获准去过她自身的生活,并自有其定法,面不能将她的怪异看作是一种罪过。

    “那边走着一个妇人,”罗杰-齐灵渥斯停了一会儿后接着说,“她不论有什么过错,绝不会被你认为如此难以忍受的隐蔽着的负罪感所左右。你看,海丝特-白兰是不是胸前佩戴了那红字,就不那么痛苦了呢?”

    “我的确十分相信这一点,”牧师回答说。“不过我无法为她作答。她面孔上有一种痛楚的表情,那是我不情愿看到的。话说回来,我认为,一个受折磨的人能够象这可怜的妇人海丝特这样,有自由来表达自己的痛苦,总比全都闷在心里要强。”又是一阵停顿;医生开始重新动手检查和整理他采集来的植物。

    “刚才你在问我,”他终于开口说,“我对你的健康有何看法。”

    “是啊,”牧师回答说,“我很乐于听一听。我请你坦率地讲出来,不管我是该活还是该死。”’

    “那我就坦率直陈吧,”医生说着,一边仍然忙着摆弄他那些药草,一边始终不动声色地睨视着丁梅斯代尔先生,“你的身体失调很奇怪,症候本身并不严重,也不象表现出来的那样厉害——到目前为止,至少我所观察到的症状是如此。我的好先生,我每日都在观察你,注意你的表象,如今已经有几个月过去了,我应该说你是一个病得很重的人,不过也还没有病到连一个训练有素而且克尽职守的医生都感到无望和不治的地步。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这病我似乎知道,可又不明白。”

    “你是在打哑谜,博学的先生,”牧师斜瞥着窗外说。

    “那我就说得再明确些,”医生继续说,“出于我谈话所不得不有的坦率,我要请你原谅,先生——如果看来确实需要的话。作为你的朋友——作为受命于天,对你的生命和身体健康负有责任的人,我来问问你,你是否已经把你的全部症状暴露给我并向我详加说明了呢?”

    “你怎么能这样盘问呢?”牧师问道。“的确,请来医生,却又向他隐瞒病情,岂不成了儿戏嘛!”

    “那么,你就是说,我已经全部了然了?”罗杰,齐灵渥斯故意这样说着,同时用透着精明的炯炯目光盯着牧师的面孔。“但愿如此吧!不过,我还是要说!只了解病症表象的人;通常也不过只掌握了要他医治的疾病的一半症状。一种由体上的疾病,我们以为是全部症状了,其实呢,很可能只是精神上某种失调的征候。如果我的话有丝毫冒犯的话,我的好先生,就再次请你原谅。先生,在我所认识的一切人当中,你的肉体同你的精神,可啤说是最相融熔、合二而一的了,对你而言,身体不过是精神的工具罢了。”

    “这样看来,我就不必多问了,”牧师说着,有点匆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我是这样理解的,你并不经营治疗灵魂的药物!”

    “这就是说,一种疾病,”罗杰-齐灵渥斯用原先的语气继续侃侃而谈,似乎没有留意刚才的话被打断了——只是站起身来,把自己那矮小、黝黑和畸形的身体面对着形容憔悴、双颊苍白的牧师——“如果我们能这么叫的话,你精神上的一种疾病,一处痛楚,会立即在你肉体上出现恰如其分的反应。因此,你能叫你的医生只诊治你肉体上的病症吗?你要是不肯首先向他袒示你灵魂上的创伤或烦恼,他又怎能对症下药呢?”

    “我不!——不会对你说!——我不会对一个世俗的医生讲的!”丁梅斯代尔先生激动地叫喊起来,同时把他那双瞪得又圆又亮、带着一种恶狠狠目光的眼睛,转向老罗杰-齐灵渥斯。“我不会对你说的!不过,果真我得的是灵魂上的疾病,那我就把自己交给灵魂的唯一的医生!只要他高兴,他可以治愈我,也可以杀死我!让他以他的公正和智慧,随心所欲地处置我吧。然而,你算什么?竟要来插一手?——竟敢置身于受磨难的人和他的上帝之间?”

    他作了个发狂般的姿势,便冲出屋去了。

    “迈出这一步倒也好,”罗杰-齐灵涯斯望着牧师的背影,阴沉地一笑,自言自语地说。“一无所失。我们很快还会重新成为朋友的。不过看看吧,如今,激情如何完全左右了这个人,让他无法自主了!这种激情能如此,另一种激情当然也一样!这位。虚诚的丁梅斯代尔牧师,以前也曾在他内心热烈的激情的驱使之下,于出过荒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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