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是最好的悲剧演员-----兼反驳刘国重先生的“政治权谋大师’论 上: 国庆得闲,在仗剑消磨,拜读了刘国重先生的几个帖子,一时间不禁哑然,平日里读金书,最喜欢的文章是笑傲,最喜欢的人物是林平之,不料刘国重先生大笔一挥,把林平之定性为“政治权谋大师’,“深林巨壑”,阅后一身鸡皮疙瘩,不得在此不辩上一辩。 我们知道,小说人物总是取自现实人物,因此,正常的,塑造成功的小说人物必定有一个特点,就是个性上的连续,比如令狐冲的张扬洒脱,张无忌的优柔寡断,萧峰的豪迈仗义,又比如岳不群的深沉内敛,这个人物后来表现如何,前面对他后来的作为,必定有大幅铺垫,不会使人产生非常突兀的感觉,比如岳不群,这个君子剑的许多作为,在前面是有铺垫的,因此最后的结局,观者对于他伪君子身份的揭露才不会讶异万分,当然,偶尔也有奇峰突起——比如朱长龄,但这大都是出场不多的小配角,前后出现不过很短时间,真正的狐狸尾巴来不及露出来而已。 因为人的个性一般早已定型,小说人物的表现或者因为场景不同有改变,但人物的本质很难改变,所以你很难在金书中看见一个开始豪迈仗义的萧峰半途忽然就成了优柔寡断的萧峰,最后又成了深沉内敛的萧峰。 那么林平之如何? 一 灭门时期 原书1 忽听得林平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这里。”众人大喜,奔到门口,只见林平之高高的身形正从街角转将出来,双肩上各负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两名镖师。林震南和王夫人双双抢出,手中各挺兵刃,过了血线,护着林平之回来。 原书2 林平之悲愤难当,提着长剑冲出门去,站在那条血线的三步之外,朗声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姓余的四川人,是我林平之杀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要报仇,尽管冲着林平之来好了,千刀万剐,死而无怨。 刘国重先生和不少人总是把梁发死的那一段(原书3 林平之从地下拾起一根被震落的镔铁怀杖,猛力往自己额上击落。只是他双臂已被点了穴道,出手无力,嗒的一声,怀杖虽然击在头上,只擦损了一些油皮,连鲜血也无。但他此举的用意,旁人都十分明白,他意欲牺牲一己性命,表明并无甚么剑谱落在华山派手中。)津津有味的搬出来,论证林平之的心计深沉,说当时林的大叫“我是堂堂华山派门徒,岂能临到危难,便贪生怕死?”不过作秀,却忽视了林的这种冲动与敢担当的个性早在上文中铺垫过了, 上面原书中,林是做秀么?林平之越血线两次时甚至连仇家是谁都不知,又秀给谁人看?好,如果说,林平之是秀给自己父母与镖局一干人看,我们再看下面: 原书4 他随即心想:“这些龙眼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是作贼。林家三代干的是保护身家财产的行当,一直和绿林盗贼作对,我怎么能作盗贼勾当?倘若给人见到,当着我爹爹之面骂我一声小贼,教我爹爹如何做人?福威镖局的招牌从此再也立不起来了。”他幼禀庭训,知道大盗都由小贼变来,而小贼最初窃物,往往也不过一瓜一果之微,由小而多,终于积重难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立下念头:“终有一日,爹爹和我要重振福威镖局的声威,大丈夫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 原书5 正要向那仰天睡着的汉子颈中砍去,心下又想:“我此刻偷偷摸摸的杀此二人,岂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他日我练成了家传武功,再来诛灭青城群贼,方是大丈夫所为。” 一个人总是骗别人或者还容易,总是骗自己就难了,林平之在四周无人情况下的作为如何?总不成作秀给自己看吧,我们在这里很明显可以看出,林平之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他的家境决定,这是个个性颇为光明磊落,也颇有傲气自尊的人,再看例子: 原书4 林平之大怒,斜身一闪,举掌便欲向她击去,陡然动念:“我求食不遂,却去殴打这乡下蠢妇,岂不笑话?” 原书5林平之大怒,便要将玉米棒子摔出。那农妇笑道:“好,你摔,你摔!你有种不怕饿死,就把玉米棒子摔掉,饿死你这小贼。”林平之心想:“要救爹爹妈妈,报此大仇,重振福威镖局,今后须得百忍千忍,再艰难耻辱的事,也当咬紧牙关,狠狠忍住。给这乡下女人羞辱一番,又算得甚么?”便道:“多谢你了!”张口便往玉米棒子咬去。 以上文章,皆是发生在故事初期,之后林遭际虽多,但人物的本性已经成型,即使有所变化,也是在此基础上的变化,我给林初期性格的评判是:正直敢担当,冲动但又有着有自制力能忍耐的特点,自尊心重,骄傲。我们来看看后面他的个性是否脱离了这个范畴。 二 华山前后 原书6 林平之本想磕头,但给他这么使力一掀,心中反感陡生,自然而然的头颈一硬,不让他按下去。木高峰怒道:“嘿,你不磕头吗?”手上加了一分劲道。林平之本来心高气傲,做惯了少镖头,平生只有受人奉承,从未遇过屈辱,此番为了搭救父母,已然决意磕头,但木高峰这么伸手一掀,弄巧反拙,激发了他的倔强本性,大声道:“你答应救我父母,我便答应拜你为师,此刻要我磕头,却是万万不能 原书7 林平之的头被他一寸一寸的按将下去,离地面已不过半尺,奋力叫道:“我不磕头,偏不磕头! 这是林平之在拜师上华山前的一段,觉不觉的他的这番表现像另一个人?像谁?像杨过,敏感,心高气傲,吃软不吃硬,只是林平之是非观念远胜杨过,而圆滑则差之千里,换了杨过,也许蛮劲发作也不磕头,但也可能磕了再耍花招报复。 原书8 林平之磕头道:“弟子一见师父,说不出的钦佩仰慕,那是弟子诚心诚意的求恳。”说着连连磕头。岳不群笑道:“好罢,我收你不难,只是你还没禀明父母呢,也不知他们是否允可。”林平之道:“弟子得蒙恩收录,家父家母欢喜都还来不及,决无不允之理。家父家母为青城派众恶贼所擒,尚请师父援手相救。” 林平之在这里的表现,是指望此时心里的正义代表岳不群来维护正义,援手相救父母,自然,岳不群借了这个东风,收徒理所当然,救人(实际是找剑谱)义不容辞。 林平之上华山后,已经不是主要人物,不少对于他的描写,都是虚写,比如: 原书9 岳灵珊微笑道:“我听爹爹和妈妈谈到小林子时,也这么说。大师哥,除了侠气,还有一样气,你和小林子也不相上下。”令狐冲道:“甚么还有一样气?脾气么?”岳灵珊笑道:“是傲气,你两个都骄傲得紧。” 林平之再登场时,已是下华山,那么在华山上的一段时间,是否个性有重大改变?我们看到,他的本事,大半是岳灵珊教的,以岳不群的深沉,自然不可能让涉世不深的林平之迅速看穿真面目,因此,此时的林平之,如岳灵珊所言,是武功剑术不增,侠气傲气不减,这一点,不久就在后面的围攻一章中可见。 原书10 岳灵珊长发披散,林平之左手持剑,显然右手已为敌人所伤。那蒙面人手持一根短枪,枪法矫夭灵活,林平之连使三招“苍松迎客”,才挡住了他攻势,苦在所学剑法有限,只见敌人短枪一起,枪上红缨抖开,耀眼生花,噗的一声,林平之右肩中枪。岳灵珊急刺两剑,逼得敌人退开一步,叫道:“小林子,快去裹伤。”林平之道:“不要紧!”刺出一剑,脚步已然踉跄。 这里很明显,林平之右手右肩受伤,此时生死较量,以林平之的三流身手,自保都不暇,若还能苦心在后头做伪(镔铁怀杖砸头),还不如说他是人格分裂,从上面种种分析来看,林之自尽并非作伪,而是真性情的流露,再说了,若要作伪,何必要只擦损了一些油皮,连鲜血也无?何不来个血流满面装死抽风更显真实?那是真的双臂已被点了穴道,出手无力。 原书11 令狐冲心中一喜,火光中却见她一只纤纤素手垂在身边,竟是和一只男子的手相握,一瞥眼间,那男子正是林平之 此时生少死多,林灵携手,敢云无爱? 原书12 岳不群道:“好,你起来罢!”令狐冲又叩两个头,待要站起,双膝一软,又即跪倒。林平之正在他的身畔,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这一段非常重要,为何?因为林平之后来一直对令狐冲存有疑心,疑心之起,渊源于此,这“林平之正在他的身畔”几个字,就是告诉读者,岳不群所说的:“你不敢欺骗我和你师娘?那你这些剑法,哼哼,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真是梦中神人所授,突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不成?”林平之是听的明白无比,平心而论,此时谁能不疑?纵是任盈盈也必疑,只是疑后信不信罢了,而林平之对于令狐冲之了解,能与任盈盈比么,既然此时敬若神明的岳不群都说了这种话,林平之自然是从此生疑。 原书13 岳不群微笑道:“提到游山玩水,你最高兴了。爹爹索性顺你的性,珊儿,你说咱们到哪里去玩的好?”一面说,一面瞧向林平之。岳灵珊道:“爹爹,既然说玩,那就得玩个痛快,走得越远越好,别要走出几百里路,又回家了。咱们到小林子家里玩儿去。我跟二师哥去过福州,只可惜那次扮了个丑丫头,不想在外面多走动,甚么也没见到。福建龙眼又大又甜,又有福橘、榕树、水仙花……” 岳夫人摇摇头,说道:“从这里到福建,万里迢迢,咱们哪有这许多盘缠?莫不成华山派变了丐帮,一路乞食而去。” 提出游山玩水的,是岳不群,提出去福建的,是岳灵珊,提出盘缠问题的,是岳夫人。前者有心,后两人无意,林平之是在此基础上才提出先去洛阳再去福建,因为第一顺路,第二借钱,第三访亲,最后才是顺岳不群的意思去福建,自然,去福建有找剑谱的意思,不过此时,是岳不群主,林平之客,我们可以看到,到这里为止,林平之对令狐冲有疑,对岳不群无防,而他此时性情中最大的变化应该是信心与渴望的剧增——在见过令狐冲独孤九剑后对辟邪剑法的信心与渴望,这种信心与渴望,在王家事件中有所反映: 原书14 令狐冲道:“是小林子叫你问的,是不是?他自己为甚么不来问我?”王家驹嘿嘿嘿的笑了三声,说道:“平之表弟是你师弟,他又怎敢开口问你?” 上面提到,林平之已对令狐冲有疑,那么,王家驹兄弟在王家海扁令狐冲,逼问辟邪剑法一事,是否为林平之幕后操纵? 答案在下面: 原书15 他二人不知这是琴箫曲谱,心中既已认定是《辟邪剑谱》,自是更无怀疑,齐声大叫:“《辟邪剑谱》,《辟邪剑谱》!”王家骏道:“给爹爹瞧去。”拿了那部琴箫曲谱,急奔出房。 原书16 王元霸手中拿着那部琴箫曲谱,淡淡的道:“令狐贤侄,这部《辟邪剑谱》,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从头到尾,林平之没出现过,王家兄弟拿到琴谱,可没急着去交给林平之,而是“给爹爹瞧去。”,出面来问询的,也是王元霸,许多人此时怀疑,林平之是隐藏起来了,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看不然,原因有二。 第一,林平之没有这个城府和能耐搬使的动王元霸,王元霸是何许人?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从他接待华山派的作派就知道这个人物的老练,自然,他只消听了林平之讲述前面的遭际(令狐冲转述父母遗言,令狐冲围攻时神剑伤敌),自然立即能和岳不群一样想到《辟邪剑谱》几个字,这场戏,与其说是林平之幕后操纵,不如说九成是王元霸贪谱。 第二,王元霸与林平之一家关系究竟如何。我认为是很冷淡的,首先林平之遭遇大祸,竟没想到立即投靠这个外公,其次,林母身死,如此大仇,王家几无反映,再次,林平之后来眼盲伤重,走投无路,还是没王家的事,人情冷暖,一览可知,因此,王元霸这里做主,绝不可能是真给林平之做主,他是给自己的贪心做主,他没有给林平之强出头的必要。 那么,在这里林平之完全没戏份么?不然,我认为他是参与其中的,而且很希望能得到一些东西,前面说令狐冲酒醉,林劳二人抢前搀扶,便是暗示,劳是受岳指派,林与之一起抢前,作者自然在暗示林平之的同等的监视身份,林平之在此事中,很可能是在自觉不自觉间顺水推舟了一把,但遗憾的是,结果 王元霸压根没想到分他一杯羹,连外公都这般,林平之自然心冷,是以他个性中骄傲的部分,开始逐步向孤傲冷傲发展。 原书18 蓝凤凰叹了口气道:“华山派中除了令狐冲外,再没第二个英雄好汉了。”忽听得一人大声道:“给我喝!”却是林平之。他走上几步,伸手便要去接酒碗。蓝凤凰双眉一轩,笑道:“原来……”岳灵珊叫道:“小林子,你吃了这脏东西,就算不毒死,以后也别想我再来睬你。”蓝凤凰将酒碗递到林平之面前,笑道:“你喝了罢!”林平之嗫嚅道:“我……我不喝了。”听得蓝凤凰长声大笑,不由得涨红了脸,道:“我不喝这酒,可……可不是怕死。” 原书17 忽听得有人喝道:“且慢!”一人几步抢进圈中,站在余沧海身边,说道:“各位以七对一,未免太不公平,何况那位游老板说过,《辟邪剑谱》确是不在余沧海手中。”这人正是林平之。他自见到余沧海后,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他片刻,眼见他双臂受伤,张夫人等七人这次再行攻上,定然将他乱刀分尸,自己与这人仇深似海,非得手刃此獠不可,决不容旁人将他杀了,当即挺身而出。 林平之武艺不行,但复仇的执著分秒不息,个性上始终是心高气傲,少城府,易冲动,到此为止,他的性格变化并不大。 三 福州之变 许多人认为,林平之的变态是从自宫开始的,但实际上,林平之精神上真正的变态是在福州之变中产生的。 原书19 岳灵珊道:“我知道啦,瞧你房中乱成这个样子,定是又在找那部剑谱了,是不是?”令狐冲已然走出几步,突然听到“剑谱”二字,心念一动,又回转身来。只听得林平之道:“几个月来,这屋子也不知给我搜过几遍了,连屋顶上瓦片也都一张张翻过了,就差着没将墙上的砖头拆下来瞧瞧……啊,师姊,这座老屋反正也没甚么用了,咱们真的将墙头都拆开来瞧瞧,好不好?”岳灵珊道:“这是你林家的屋子,拆也好,不拆也好,你问我干甚么?”林平之道:“是林家的屋子,就得问你。”岳灵珊道:“为甚么?”林平之道:“不问你问谁啊?难道你……你将来不姓……不姓我这个……哼……哼……嘻嘻。” 到这里为止,林平之已经好久不出场了,但我们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他的个性没有大的变化,因为他此时依然非常信任岳灵珊(即代表岳不群),以至于找剑谱的事情岳灵珊完全知晓,自然,林平之会叫岳灵珊不要告诉岳不群,但这种叮嘱,不是基于对岳不群的怀疑,而是保守林家的秘密罢了,而两人最后的调笑,明显证明两人此时确实感情无隙。 原书20 林平之道:“大师哥传我爹爹遗言,说道向阳巷老宅中的祖先遗物,不可妄自翻看。我想那部剑谱,纵然是大师哥借了去,暂不归还……” 此时林平之还是以为令狐冲的本事源于剑谱,对岳灵珊也是有话便说,并无遮掩之心机。 原书21这一脚大门没踢开,一下震荡,晕了过去。待得醒转,只觉身卧在床,一睁眼,便见到岳不群夫妇站在床前,令狐冲大喜。 一切变故,便在令狐冲一晕之间,林平之在其晕倒时已经搜过他身上,没有袈裟,自然是岳不群拿了走了,自此,林平之把怀疑转向君子剑 原书22 岳灵珊柳眉突然上竖,厉声道:“那你又为甚么忍心杀害小林子?”令狐冲大惊失色,道:“林师弟……他……他也死了?”岳灵珊道:“现下是还没死,你一剑没砍死他,可是……可是谁也不知他……他……能不能好。”说到这里,呜咽起来。令狐冲舒了口气,问道:“他受伤很重,是吗?他自然知道是谁砍他的。他怎么说?”岳灵珊道:“世上又有谁像你这般狡猾?你在他背后砍他,他……他背后又没生眼睛。” 林平之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人格转变,拜的不是自宫的那一剑,而是岳不群的这一剑,岳不群的这一剑,彻底粉碎了林平之的最后一点希望,从此之后,林平之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他深信复仇只有依靠自己和不择手段。 福州之变后的林平之,精神上宛如惊弓之鸟,靠接近岳灵珊来躲避岳不群,另一方面,其性格中的坚毅一面开始转为偏执,甚至于不顾一切,例如拼了性命躲在悬崖上偷听岳氏夫妇交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