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八十·诗一(7)
时间:2022-12-25 作者:黎靖德 点击:次
诗有说得曲折后好底,有只恁平直说后自好底。如燕燕末后一章,这不要看上文,考下章,便知得是恁地,意思自是高远,自是说得那人着。义刚。 林子武说诗。曰:“不消得恁地求之太深。他当初只是平说,横看也好,竖看也好。今若要讨个路头去里面,寻却怕迫窄了。”义刚。 读诗之法,且如“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盖言白华与茅尚能相依,而我与子乃相去如此之远,何哉?又如“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只是说云汉恁地为章于天,周王寿考,岂不能作人也!上两句皆是引起下面说,略有些意思傍着,不须深求,只此读过便得。僩。 看诗,且看他大意。如卫诸诗,其中有说时事者,固当细考。如郑之淫乱底诗,若苦搜求他,有甚意思?一日看五六篇可也。僩。 看诗,义理外更好看他文章。且如谷风,他只是如此说出来,然而叙得事曲折先后,皆有次序。而今人费尽气力去做后,尚做得不好。义刚。 读诗,且只将做今人做底诗看。或每日令人诵读,却从旁听之。其话有未通者,略检注解看,却时时诵其本文,便见其语脉所在。又曰:“念此一诗,既已记得其语,却逐个字将前后一样字通训之。今注解中有一字而两三义者,如‘假’字,有云‘大’者,有云‘至’者,只是随处旋扭掜耳,非通训也。”□。 先生因言,看诗,须并协韵读,便见得他语自整齐。又更略知协韵所由来,甚善。又曰:“伊川有诗解数篇,说到小雅以后极好。盖是王公大人好生地做,都是识道理人言语,故它里面说得尽有道理,好子细看。非如国风或出于妇人小夫之口,但可观其大概也”。铢。 问:“以诗观之,虽千百载之远,人之情伪只此而已,更无两般。”曰:“以某看来,须是别换过天地,方别换一样人情。释氏之说固不足据,然其书说尽百千万劫,其事情亦只如此而已,况天地无终穷,人情安得有异!”必大。 看诗,不要死杀看了,见得无所不包。今人看诗,无兴底意思。节。以下论读诗在兴起。 读诗便长人一格。如今人读诗,何缘会长一格?诗之兴,最不紧要。然兴起人意处,正在兴。会得诗人之兴,便有一格长。“丰水有虬,武王岂不仕!”盖曰,丰水且有虬,武王岂不有事乎!此亦兴之一体,不必更注解。如龟山说关雎处意亦好,然终是说死了,如此便诗眼不活。必大。 问:“向见吕丈,问读诗之法。吕丈举横渠‘置心平易’之说见教。某遵用其说去诵味来,固有个涵泳情性底道理,然终不能有所启发。程子谓:‘“兴于诗”,便知有着力处。’今读之,止见其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而已,不知其他如何着力?”曰:“善可为法,恶可为戒,不特诗也,他书皆然。古人独以为‘兴于诗’者,诗便有感发人底意思。今读之无所感发者,正是被诸儒解杀了,死着诗义,兴起人善意不得。如南山有台序云:‘得贤,则能为邦家立太平之基。’盖为见诗中有‘邦家之基’字,故如此解。此序自是好句,但才如此说定,便局了一诗之意。若果先得其本意,虽如此说亦不妨。正如易解,若得圣人系辞之意,便横说竖说都得。今断以一义解定,易便不活。诗所以能兴起人处,全在兴。如‘山有枢,隰有榆’,别无意义,只是兴起下面‘子有车马’,‘子有衣裳’耳。小雅诸篇皆君臣燕饮之诗,道主人之意以誉宾,如今人宴饮有‘致语’之类,亦间有叙宾客答辞者。汉书载客歌骊驹,主人歌客毋庸归,亦是此意。古人以鱼为重,故鱼丽南有嘉鱼,皆特举以歌之。仪礼载‘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仪’,本一套事。后人移鱼丽附于鹿鸣之什,截以嘉鱼以下为成王诗,遂失当时用诗之意,故胡乱解。今观鱼丽嘉鱼南山有台等篇,辞意皆同。菁莪湛露蓼萧皆燕饮之诗。诗中所谓‘君子’,皆称宾客,后人却以言人君,正颠倒了。如以湛露为恩泽,皆非诗义。故‘野有蔓草,零露湑兮’,亦以为君之泽不下流,皆局于一个死例,所以如此。周礼以六诗教国子,当时未有注解,不过教之曰,此兴也,此比也,此赋也。兴者,人便自作兴看;比者,人便自作比看。兴只是兴起,谓下句直说不起,故将上句带起来说,如何去上讨义理?今欲观诗,不若且置小序及旧说,只将元诗虚心熟读,徐徐玩味。候仿佛见个诗人本意,却从此推寻将去,方有感发。如人拾得一个无题目诗,再三熟看,亦须辨得出来。若被旧说一局局定,便看不出。今虽说不用旧说,终被他先入在内,不期依旧从它去。某向作诗解,文字初用小序,至解不行处,亦曲为之说。后来觉得不安,第二次解者,虽存小序,间为辨破,然终是不见诗人本意。后来方知,只尽去小序,便自可通。于是尽涤旧说,诗意方活。”又曰:“变风中固多好诗,虽其间有没意思者,然亦须得其命辞遣意处,方可观。后人便自做个道理解说,于其造意下语处,元不及究。只后代文集中诗,亦多不解其辞意者。乐府中罗敷行,罗敷即使君之妻,使君即罗敷之夫。其曰‘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正相戏之辞。”又曰:“‘夫婿从东来,千骑居上头’,观其气象,即使君也。后人亦错解了。须得其辞意,方见好笑处。”必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