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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像与木偶(二)(5)



    纳粹会失败还是会胜利呢?“Ech,scheis-se。这个马戏团到底还能支撑多久呢?”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马戏团里的一个角色,虽然他为此而受人注意。不仅如此,他甚至不想属于它。他的确也不是那里面的人。你需要递一个秘密字条给别的牢房吗?“机灵鬼”会替你传递。你想送个消息到外面去吗?“机灵鬼”会替你转送。你想同某人交换意见,想通过个别谈话使某人增强斗争信心或营救别的一些人吗?“机灵鬼”会把你领到这个人的牢房里,并替你放哨。一旦事情办妥了,他就会像顽皮的孩子做成了一场恶作剧那样快乐高兴。你常常得提醒他小心。

    他很少感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他也不懂得他所成全的这些好事的全部意义。这帮助了他做更多的事情,但同时也妨碍了他的进步。

    他还不是一尊雕像。但他却在向雕像过渡。

    “科林”

    那是戒严时期的一个夜晚。那个穿着党卫队队员制服的看守把我关进牢房的时候,为了装装样子而搜了搜我的衣袋。

    “您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悄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他们告诉我说明天就要把我枪决。”

    “这把您给吓住了吧。”

    “我早就料到这一手了。”

    他机械地搜查了一会我的外衣的褶缝。

    “他们可能这样做。也许不是明天,也许再过些时候,也许根本不会。但是在这个时候……最好是作个准备……”随后他又沉默了一会。

    “也许……您想给什么人送个信吧?或者,您想写点什么吧?不是为了现在,您懂吗?而是为了将来,譬如写您是怎样落到这里来的,是不是有人出卖了您,某某人的态度怎么样……使您知道的一切不至于随您一起消失……”我是不是想写点东西?他还真猜中了我这个最强烈的愿望。

    不一会儿他给我拿来了纸和铅笔。我小心地将它们藏起来,以免在搜查的时候被发现。

    可我一直没敢动用它。

    这太好了,简直叫我不敢相信。这真太好了:在这里,在这座黑暗的监狱里,在被捕几个星期之后,在那样一群整天对着你叫喊、打骂的穿着制服的人中间,居然能找到一个人,一个朋友,他愿向你伸出手来,使你不至于无踪无影地消失在人间,使你能够留个音信给未来的人们,使你至少能够有片刻时间同那些将要活过这个时代、活到解放的人们谈谈。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走廊里传唤着即将被处决的人的名字,喝人血喝得醉醺醺的那些法西斯野兽正在疯狂地吼叫,被恐怖勒紧了喉咙的人们却叫不出声来。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时刻,不,这简直不能相信,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一定是个圈套。在这样一种环境里,一个人主动地向你伸出手来,得具有怎样的毅力,怎样的胆量埃大约过了一个月。戒严解除了,嚎叫声也沉静下去了,残酷的时刻变成了回忆。又是一个晚上,又是我受审归来,又是那个看守站在我的牢房前面。

    “您好像渡过了这一关。”他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打量着我。

    “没有出问题吧?”

    我懂得这句问话的意思,它深深地刺痛了我。但这句话比别的话更使我相信他的真诚。只能是这种有内在的权利的人才敢于这样提出问题。从这时起我才相信了他。他是我们的人。

    乍看上去,他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他常常独自在走廊里踱步,镇静、稳重、谨慎而机警。谁也没有听见过他骂人。

    谁也没有看见过他打人。

    “请您在斯麦唐兹巡视时打我一个耳光吧。”隔壁牢房里的同志请求他,“让他至少有一次看见您在执行任务。”

    他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

    你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别种语言说话,他只用捷克语。他的一切都向你表明,他同别人不一样。但你很难说清楚这是为什么。他们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但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哪儿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哪儿发生了惊慌,他就把镇静带到哪里:哪儿有人垂头丧气,他便到哪儿去鼓舞人心;哪儿由于断了关系,而威胁到狱外一些同志的安全,他便去把关系接上。他不沉溺在无谓的琐事中,而总是有条不紊、大刀阔斧地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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