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眼睛的女人(12)
时间:2012-02-12 作者:李碧华 点击:次
人。似乎全是补品。 但过年以后不久,今井勇行没在“明石亭”上班了。 他是被辞退的。 「我偷偷溜到新阪急酒店大堂嘛,」他理直气壮:「我去等“西武”LIONS.野 球手下午入住。“西武”胜“近铁”,九比三,多棒!」 他掏出两个好手的签名。 「还没换衣服呢,蓝衣、白袜,裤子上还有泥泞。手上也有,连纸野弄脏了。」 「是为了签名吗?」 「什么?」 「只是为了难的一见的野球手的签名丢了工作?」 「——当然不是。是为了“任性”。」 「你干了才半年。」我很清楚,这正是我们认识的时日。 「不要紧,随时找到工作。」他不在乎:「阪急三番街店子那么多——」 又道:「或者我到对面的APT COFFEE. ——不要那么沮丧,半年已经很长了。」 「但你已经二十岁。你还刚过了一月十五日的“成人节”,难道永远在三番街 转来转去吗?」 他用力捏着我的鼻子:「都说不要你做我妈妈。」 他送我回梅田街上班。我们牵着手迎接早春。路过淀川,河边又几株垂柳,枝 细叶长如线。开了好一阵的花,落后结子,白茸茸的被春风一吹,缓缓飘落,非常 慵懒。乱躺地上。 「看,」勇行指:「猫柳。」 「哪里有?」 「柳絮蓬蓬松松,像小猫的尾巴。」 「我还以为,有头小猫在柳絮下睡觉了。」我笑:「袒露着肚皮,眯起一双眼 睛,双手握了拳头,放在这儿——」 我扮小猫,双拳放在胸前腮边。 「睡得好香啊!无忧无虑。」 勇行故意定睛看着我:「——当你在我身边,最舒服的时候,便是这样了!」 我在电车上很不好意思。——我以为人家会听见。不看他。 良久,他定睛看我的姿态没有变过。 我但愿他只看我一个。 为了准备三月份的考试,下课后温习和上班,我们已经有一星期没见面了。 当我挂念他,又担心他是否找到新的工作时,打过流动电话。 一次在阿倍野的漫画咖啡文库。 一次在难波。 有两次接驳不上。 这天妈妈着我下课后买些水果回去,最好时蜜柑和柿饼。自爸爸三年前去世, 姐姐主力负责家计,她在神户一家牛肉加工食品厂工作,一个月回家两次。她快要 结婚。 这次回来,时跟妈妈商议吉日。 某回接到她的电话:「我要嫁人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双目有点湿濡:「哦,你要嫁人了。」 以后她要改换姓氏了。也有自己的家。不知怎地,我们有点生疏,却更舍不得 ……。 她喜欢吃水果。我也是。 因住在西区,在心斋桥买好,便回家。 ——但我见到勇行。 他在一家水族店。 店中卖海星、魔鬼鱼、小金鱼、海马……,和水母。 无骨的水母,无血无肉,无色无相。全身透明,一如“寒天”。它像一把小伞, 在水中浮沉缓动。有些微白的斑点,迎着水族箱的暖灯,忽地一闪。 我见有一只手指,指向水母,这是女孩的手:「要这个!」这个便给捞来,盛 在胶袋中,成为她的礼物。开心得嘻嘻笑,吻了他一下。 勇行付款。 他俩转过身出门。手挽手。 田岛千裕? 刹那间我手足无措,还闪身躲起来。我想过大概是个方式:——(一)装作看 不见,掉头就走。 (二)与他四目交投,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三)上前,大吵一顿,不用客气。 (四)掌掴他一记。 (五)哭着哀求他。或请她退出。 (六)回去后才算帐。 (七)若无其事,忍气吞声。 (八)彼此了断,勿须解释。 (九)…… (十)…… 但,他怎么找上她? 是记住那卡片上的电话吗?看一次就记得了?才一次? 不不不。全是我的错。——当日是我先唤他住她的。 是我自己的错。在还没有整理好混乱的思想,无可避免的,还是遇上了。 我很意外的指着那个胶袋子:「呀,这是什么呀?好可爱呢。」 「这是水母,看得见吗?」千裕把它递到我眼前:「现在流行养水母。」 「我遇到她,帮她挑的。」 「真巧啊。」 「由纪子要不要也养一只?」 「水母寿命有多长?」 千裕抢着说:「天气还没暖过来,怕它容易死。如果照顾得好,大概活一两年。」 「一两年已经很长了。」我笑:「有些金鱼不能过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