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危机,中东威权主义国家的宿命
叙利亚问题以及其他一些阿拉伯国家的动荡,其实和西方没什么直接关系。冲突的任何一方都对美国及西方无好感,也都憎恨以色列的存在。这里的冲突既有其政权结构带来的问题,也参杂着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或者说,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是一以贯之的问题,而国内局势问题——如贫富分化、贪污腐败、官僚主义等——则催化了各种社会矛盾的爆发,最后形成世称的“阿拉伯之春”。
为什么出问题的都是威权主义国家
细心的人能发现,爆发矛盾的国家大多是世俗威权国家,而不是基本教义制国家。利比亚、叙利亚、埃及、突尼斯,以及更早的伊拉克,还有潜在的伊朗(前年伊朗国内已经爆发过激烈冲突)。这些都是威权国家,比诸如卡塔尔阿联酋这样的国家更世俗,其体质也更接近西方模式。
为什么反而是这些国家出乱?分析起来也简单,威权国家尽管存在一定的专制,但远比基本教义制国家更开放,信息更流畅,民众结社更自由,政府对民间的控制力也更弱,社会自身的力量更强大。所以这些国家更容易产生反对派。如果反对的意见没有更多合理的表达途径,而矛盾本身又很激烈,则爆发冲突的几率也就更大。基本教义制国家,政府有强大的控制力(反过来也可以说:正是因为政府具备强大的控制力,所以他们能维持基本教义制),国家强而社会弱,缺乏强大的组织性,反对派的势力变小得多。
这对政治文明来说是个很大的讽刺,在某个阶段,越是开放的国家反而比全能主义国家更容易动乱,但这却是一个必须面对的事实。
这个问题还能往更深层次里分析,那就是这是一场关于现代性的问题。现代性问题不会出现在基本教义制国家,它只会出现在更开放的国家,如威权主义。传统信仰的维护者、官僚阶层、世俗化的大众是鼎立的三方,所有最激烈的矛盾都在他们之间爆发。其中,官僚阶层作为威权主义的维护者,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威权主义本身是一个超信仰的主义,可以容忍任何信仰及其他意识形态的存在——只要他们不威胁自己的统治地位。为维护统治,对内,一方面要控制极端宗教势力,一方面要压制世俗化大众对政治权利的索取,所以处在两边不讨好的状态。而世俗化的大众和极端宗教势力,虽然在反对威权主义体制上有行为上的相同,但却有截然不同的目的,他们可能在一定时期内联合,但他们的矛盾也可能在瞬间爆发。分析一个威权主义的国家是否稳定,只需参考三方力量的对比就能大致得出结论。
各国的威权主义的情况
利比亚,威权主义的的卡扎菲政权,对内压制准基地组织,又压制来自东部地区的世俗化民众,他们唯一能仰仗的,一个是靠共同的外敌激起所有阿拉伯人的民族主义情绪,一个就是武力。而当他们逐渐抛弃民族主义这个利器——表现为主动向西方靠拢,就只能依赖武力统治。这自然难以长久。
埃及也是如此。
也门更是如此,也门是阿拉伯国家中与西方关系较为亲密的,而且其“友谊”由来已久,当年也门南北分裂,亲西方的一方最后打败亲苏的一方,统一全国。此后美国的军舰可以自由出入也门港口,最后遭致基地组织的袭击。基地组织在也门袭击美军本身也足以说明这个政权在阿拉伯世界的尴尬地位,以及在宗教极端势力心目中的形象,所以也门的倒台速度一度仅次于埃及,只是因为美国对它旧情绵绵,才跌跌撞撞至今。
叙利亚和伊朗因为始终采取和西方的对抗姿态,所以其威权主义政府依然能维持对国内的统治。其中,伊朗是个世俗和神权结合的较好的国家,所以在前年的内乱中,宗教势力和威权主义的可以联合起来对付脆弱的世俗化力量,保持其国家的稳定。
叙利亚的控制力则稍弱,但其宗教势力没有明显倒向反对方,基本处于摇摆状态,与威权体制对抗的仅有部分世俗化势力和部分极端宗教分子,所以他们的势力虽然也很强大,但依然处于劣势。再有就是,西方不愿像支持过渡委一样支持他们,只有土耳其等逊尼派国家最为卖力。
约旦和阿尔及利亚都属于较为危险的国家,或许下一场风波就在他们身上发生。
西方国家的微妙处境
北约和美国在这场变革中一直处在两边难以讨好的尴尬位置。他们支持了过渡委,结果上台的将是原教旨主义宗教势力;他们力挺了埃及的反对派,但现在是穆斯林兄弟会占尽上风。他们投入了巨额的资金和时间,但没有扶持起一个亲西方的政权,反而是更极端的伊斯兰力量控制了这些国家。
西方国家有强大的情报机构,他们不会不知道阿拉伯变革中错综复杂的各种关系,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一度不愿大幅度卷入利比亚内战的原因,对埃及也门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批评几句。卡扎菲、穆巴拉克等人的倒台无助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利益。而最终卷入冲突的原因,或许也仅仅是因为不愿破坏他们普世价值守护者的光辉形象——你们不是支持自由民主吗?那就支持一下伊斯兰势力追求自由的权利吧。当然,在国际关系中国家利益至上,即使是那些即将一一粉墨登场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国家,也不会轻易得罪西方,这是西方国家敢于冒险的又一个原因。他们迅速将赌注压在反对派身上,希望未来能得到他们的好感和谅解。但他们真的能如意吗?未必,未来基地组织极有可能获得更广阔的生存土壤,以色列的敌人将更加团结,文明冲突被就是一个难以在短期化解的冲突。美国有实力发动伊拉克战争,却没有实力发动对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战争,更无力控制它们的变革。真正的领袖或许是民族主义力量高涨的土耳其,这个奥斯曼帝国的后裔将逐步恢复在中东的荣耀(土耳其是叫嚣对叙利亚动武的最积极的国家之一),也将成为中国在中东必须全力面对的对手(土耳其不待见中国,也很反美,著名的烂片《伊拉克野狼谷》就是该国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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