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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第四部 第七章)(6)



    “请放心,我的朋友,这言过其实了。您根本不用这样感激的;这是一种美好的感情,但是过分了。”

    “我不是感激你们,我只是……欣赏你们,望着你们,我感到幸福;也许,我说的很蠢,但是我要说,要解释……甚至哪怕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

    他身上的一切是冲动的、不安定的、狂热的;很可能,他说出来的话常常不是他想说的话。他仿佛是用目光探询着:他可以说吗?他的目光落到了别洛孔斯卡娅身上。

    “没关系,我的小爷,继续说,继续说,只不过别喘息,”她指出,“刚才你一开始就气急,于是便落到这般地步;而你不用担心说话:这些先生见过比你更古怪的人。你不会使他们吃惊的,你还没有令人费解到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步,只不过打碎了一只花瓶,让大家惊吓一场罢了。”

    公爵微笑着听完她说的。

    “这不是您,”突然他转向显贵老头说,“这不是您在三个月前救了大学生彼德库莫夫和公务员施瓦勃林,使他们免于流放吗。”

    显贵老头甚至微微红了脸,低声嘟哝着,要公爵冷静些。

    “我还听说过您的事,”他突然又转向伊万·彼得罗维奇说,“在某省已经获得了自由的农民给您惹了许多不愉快事,他们遭到火灾后,您还白白给他们木材盖房子?”

    “咳,这言过其实了,”伊万·彼得罗维奇嘟哝着说,不过他很高兴地摆出一副神气的样子;但这一次他说“这言过其实了”倒完全是真话,这仅仅是传到公爵那儿的不确切的传闻。

    “而您,公爵夫人,”他带着灿然的微笑忽然对别洛孔斯卡娅说,“半年前,由于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给您写了信,难道不是您在莫斯科把我当

    *法语:这事挺有趣,也挺严重!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您还真的像对亲生儿子一样给过我一个忠告,使我永不忘怀。您还记得吗?”

    “你干嘛尽说疯话?”别洛孔斯卡娅烦恼地说,“你是个好心人,也是个可笑的人;给你两个铜板,你就感激不尽,就像救了你命似的。你以为这是恭维,其实令人厌恶。”

    她本来已经十分生气了,但忽然又大笑起来,而且这一次是善意的笑。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脸色豁然开朗;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也容光焕发。

    “我说过,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为人……为人……总之,只要他不喘气,正像公爵夫人指出的那样……”将军喃喃说着,他沉醉于欣喜之中,重复着别洛孔斯卡娅所说的令他吃惊的话。

    唯有阿格拉娅不知怎么地显得忧伤;但她的脸仍然绯红,或许是怒火中烧。

    “他真的很可爱,”显贵老头又对伊万·彼得罗维奇低语说。

    “我走进这里时带着心中的痛苦,”公爵继续说,始终表现出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慌乱,话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古怪和亢奋,“我……我怕你们,也怕自己。最怕的还是自己。在回到彼得堡这里时,我曾对自己许下诺言,一定要见见我们的第一流人物、古老高贵家族的代表,我自己就属于这类家族,并且在其中还是头等家族。现在我不是就跟像我一样的公爵们坐在一起吗?是这样吗?我想了解你们,这是必要的;非常非常必要!……我总是听到说你们的坏话,听到的太多了,比好话要多,说你们的兴趣低级庸俗、片面狭隘,说你们落后,文化低,有许多可笑的习惯,——哦,骂你们说你们的可多啦:今天我是怀着好奇心,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到这里来的,我必须亲自看一看,亲身确认一下:整个这一俄国人的上层是否真的毫不中用了,活到头了,耗尽了自古以来的生命,只能死去,但是出于嫉妒仍然在与未来的……人们进行渺小而无力的斗争,妨碍着他们,却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死去?我过去就根本不相信这种意见,因为我们这儿从来也没有过最高阶层,除非是宫廷近军,穿将帅制服的……或者碰上机遇者,而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不是这样吗,不是这样吗?”

    “咳,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伊万·彼得罗维奇刻毒地大笑说。

    “嘿,又磕起牙来了!”别洛孔斯卡娅忍不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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