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玻璃和雾(4)
时间:2022-12-18 作者:川端康成 点击:次
朝子从未做过辽种梦,这是她写信时的幻想—— 已经不能在家里呆了。这些钉子像小矮人似的在祭奠,在跳舞,家里的房子要垮了啊!把丈夫叫醒,那些钉子一下子又都回到自己的窝里去了。这是个梦啊!丈夫很热情,这是个秘密,家中有一位很漂亮的小姐,早些嫁给弟弟该多好啊!这在世上该是一对最幸福的夫妇。请代问父亲好,我是多么爱父亲的呀!父亲的妻子也是献给恶魔的供品。哦,我想和弟弟两个人去找个遥远的、没有人来往的地方死去。丈夫哭了呀!在丈夫的短外衣上,我放进了两根针。我满身毒气,这是从肌肤里散发出来的毒吗?妈妈—— 是个光照好、木造的旧房子。查看一下房子外侧阳光照射的地方,到处都露出了旧钉子头,一暖和了点,那些钉子又从木头里冒了出来——这钉子又像是活了似的,朝子这样想:“是真的啊!这不是在做梦。” 朝子为了打进这些钉子头,用了一天多时间,这些旧钉子剐破了手指头,流血了。 把玻璃杯子踏碎,脚被割破了。不管接触到什么,都像是会受伤似的,尽管如此,但她却不能安静下来。坐立不安地往伤口上涂药消毒。 传来了庙会祭神乐的大鼓声,丈夫和弟弟都说听不见。结果朝子落到个谁也依靠不了的凄凉境地,看到了远处街上的热闹祭典活动。 针、锥、钉子、大筷子、钢笔、玻璃碎片等等。见到这些有形的东西,她就心跳不已。 好像丈夫已经入睡,朝子右眼球有点痛,像是从这个眼球刺进去一根针,这根针掉进头里去了似的,右后侧头部阵阵作痛。电灯已熄灭。(但朝子看到了雪白的床单,雪的高原。)她每晚都要换床单。(被褥中闪闪发光的大针。)朝子跳起来打开了电灯走到饭厅里去查了查针线盒。做被褥的针整整齐齐地插在以前的油纸上。可是她回到床上后,悄悄地揭开丈夫的被子,生怕接触到丈夫的身体,把新浆洗的床单摸了又摸。(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坏事,不必害怕,丈夫甜甜地睡着,说老实话,我近来还真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自从弟弟来后,我们夫妻就不那么幸福了。乡间的柿子树,弟弟像小孩似的用吹筒箭瞄准小鸟,水车、死人花。我想让医生看看病。把后背切开,往这里边灌进熔化了的铅水,这古代的拷问,是多么痛快呀!烫发钳,啊!好危险,闪闪发亮的金属医疗器械,刃具,互相碰撞的声音,医生的白大褂,褥单,血,糟糕,放医疗器具的明亮的玻璃架,明亮的光线,美丽的玻璃和光亮的金属器具,明亮的宽敞的房子,那女人漂亮的牙齿,自己纤细的手指,注射器,身上所有的毒从我的指尖流出。这样可以杀死丈夫啦。啊!可怕,父亲。我认为会发生的事,一定都会发生,我要把丈夫的情人叫到家里来,我自己装成疯子。弟弟是不会有负于丈夫的。丈夫的情人,一定会被弟弟夺走。爸爸!与爸爸不同,弟弟的结婚会是幸福的,那般漂亮的、贤慧的女人是别无二人的。丈夫由于情人被夺走而自杀。走在柏油路上的人群。卖号外的铃铛声。雾,在雾中驶来的火车的前灯。) 她想突然闪开身子。而那个火车的前灯,就是睡床上的电灯,朝子用发干的眼睛正瞅着那个电灯泡。她惊讶地把眼睛移开,结果在白色的床单与眼睛之间,被灰色的烟雾挡住了。她熄灭了电灯,那电灯光的残影像个光环在转动。(在空中好多针在发光,就像她在家中丢失的缝衣针的精灵。不能这样想,跟平时一样快睡吧!丈夫佯装睡着的样子,在看我的活动。我真的有病,这一点丈夫很清楚。接触丈夫的肌体会感到全身毛骨悚然时,我反倒激动起来。不久以前一直是这样。而最近,即使只碰碰丈夫手指头都哆嗦。从这件事起,丈夫一定会知道我是有病了。讨厌,讨厌,妊娠线,啊!爸爸,我真对不起,不成,跟平时一样去睡吧!喂,来吧!剑砍来了,朝子用剑挡住。像打剑道的架式,又像歌舞伎美丽的武打舞姿,合了又分开,分开了又合起来的白刃线。) 这种交刃战的虚幻是最近能使朝子入睡的惟一的一件事。她感觉到她手中握着剑,她由于能将砍来的剑巧妙地挡开,情绪安静下来,头脑也冷静多了。然而对方的剑总在空中转,竟没有人手拿这把剑。(对手,不,没有对手。这太好了,假若不是这样,有人手持剑的话,那么我就成了一位将来不堪设想的可怕的女人了。是谁来砍我呀。是像个带有轻便翅膀的剑,我飞了。燕子,不要想别的事了,只想白刃战的剑。)朝子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