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7)
时间:2022-12-17 作者:川端康成 点击:次
“怎么了?” “道子没发生什么?”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的,所以今天一早就赶来了。” “是吗,那么请上屋里来坐坐。” 我在坐垫上坐下来,轻轻地低下头,痛切地说道。 “有件事必须向你道歉,也必须请你帮忙。” 她默不作声。 “昨晚收到一封奇怪的信,非常担心就马上赶来了——没有发生离家出走之类的事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道子说过这种事了?” “噢,不是的,昨晚的电报是我打来的。” “喔,原来是你打来的,那时觉得纳闷,道子自己一个人在这间房睡觉,是她收到的,叫她给我看看,却躲躲闪闪,叫她念念,也只是哼哼两句。她说搞不清,一点都搞不清怎么回事,就把电报撕了。” 这封电报如果让养父养母他们知道内容就不得了,更不用说道子在家时。天啊,我竟干了什么!即使是假的,不是她的真意,她在信中写着要离家出走。可我在电报竟当成真事给暴露出来了。 原来那封信是假的,不是真情,现在才多少打消了猜疑。我连做梦也没想到不是真情,结果自己从昨晚到今天却如此的张皇失措。 “真是谢谢了,让你费心了,还特地赶到这里来。” “不,不,我应该道歉的。” 难道我在把自己当做好人,道子当做坏人了吗? “说实在的……” “道子自己怎么想的,我一点都不知道,由你亲自问问她好了。” 于是养母喊道: “道子,道子。” 没有声音,我紧张起来。养母到隔壁房间去了。隔扇门拉开了。 “您好,欢迎光临。” 像金属丝那样细的声音,道子两手扶地跪着。 看到她的一刹那,我心中不禁一颤,这一瞬间不是怒,不是喜,不是爱,也不是失望。而是深深的负荆请罪感使我抽搐。 眼前的这位姑娘,哪有一点还像一个月前的道子,她的身容哪有一点还残存着花季少女的姿色?分明只是痛苦凝缩成的形骸。 脸上涂着白粉,干巴巴的没有一点人的血色,皮肤像干鱼鳞片似的皲裂着,双目呆滞,像在凝视着自己心灵深处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褪色发白的丝光棉袄。身上哪有一点光泽。 我见到的不是我热恋着的姑娘,也不是可能背叛我的姑娘。看到道子,只是看到空虚,令人神伤。 这种面貌,并非昨天今天的痛苦造成的结构。这一个月来她给我来了十多封信,诉说每天和父母争吵不休,每天伤心流泪。对我而言是一种空想的伤感,可是对道子而言,是一种现实的痛苦。现在空想正面对着现实,我们婚约的现实。 我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样的“非常”。但我明白是我们的婚约把道子摧残了。难以承受这种打击,她才写了那封信吧。 一个痛苦的化身向我逼来,僵硬地坐在火盆的对面。 (梁树初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