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二十七·论语九(7)
时间:2022-12-15 作者:黎靖德 点击:次
先生问坐间学者云:“‘吾道一以贯之’,如何是‘曾子但未知体之一处’?”或云:“正如万象森然者,是曾子随事精察力行处。至於一元之气所以为造化之妙者,是曾子未知体之一处。”曰:“何故曾子既能随事精察,却不晓所以一处?”答云:“曾子但能行其粗而未造其精。”曰:“不然。圣人所以发用流行处,皆此一理,岂有精粗。政如水相似,田中也是此水,池中也是此水,海中也是此水。不成说海水是精,他处水是粗,岂有此理!缘他见圣人用处,皆能随事精察力行。不过但见圣人之用不同,而不知实皆此理流行之妙。且如事君忠是此理,事亲孝也是此理,交朋友也是此理,以至精粗小大之事,皆此一理贯通之。圣人恐曾子以为许多般样,故告之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真积力久,工夫至到,遂能契之深而应之速。云‘而已矣’者,竭尽无馀之词。所以集注说‘自此之外,固无馀法’,便是那竭尽无馀之谓。圣人只是个忠,只是个恕,更无馀法。学者则须推之,圣人则不消如此,只是个至诚不息,万物各得其所而已。这一个道理,从头贯将去。如一源之水,流出为千条万派,不可谓下流者不是此一源之水。人只是一个心。如事父孝,也是这一心;事君忠,事长弟,也只是这一心;老者安,少者怀,朋友信,皆是此一心。精粗本末,以一贯之,更无馀法。但圣人则皆自然流行出来,学者则须是‘施诸己而不愿,而後勿施於人’,便用推将去;圣人则动以天,贤人则动以人耳。”又问:“尽己之忠,圣人同此忠否?”曰:“固是。学者与圣人所争,只是这些个自然与勉强耳。圣人所行,皆是自然坚牢。学者亦有时做得如圣人处,但不坚牢,又会失却。程子说:‘孟子为孔子事业侭得,只是难得似圣人。如剪采为花固相似,只是无造化功。’龟山云:‘孔子似知州,孟子似通判权州。’譬得好。”又问:“先生解忠恕,谓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如程子说忠恕一以贯之,则又自有圣人之忠恕。”曰:“这里便自要理会得。若晓得某说,则晓程子之说矣。”又云:“忠是一,恕是所以贯之。中庸说‘忠恕违道不远’,是‘下学上达’之义,即学者所推之忠恕,圣人则不待推。然学者但能尽己以推之於人,推之既熟,久之自能见圣人不待推之意,而‘忠恕’二字有不足言也。”明作壮祖录云:“问一贯之旨。先生曰:‘何故曾子能每事精察而力行,却未知其体之一?’赵兄曰:‘曾子但见粗处,未见精处。’先生曰:‘若说“精粗”二字,便坏了一贯之理。譬之水在大江中,固是此水;流为池沼,亦只是此水;流为沟壑,亦只是此水。若曰池沼沟壑别是水之粗,而大江中乃是水之精者,其可哉!夫子之道,施之事父则为孝,事君则为忠,交朋则为信。曾子见其事事曲当如此,遂疑有许多般样,而未知天下只是一个大道理,虽於事上有千般百绪,只共是这一个大道理。曾子之所未达者,尚有此耳。一是忠,所贯者恕。忠是一个实心,万法万事皆自此出。圣人只有这两端,外此更无馀事。但圣人不待推,学者须每事推去。但为之既熟,则久之自能见圣人不待推之意,而“忠恕”二字即不足言也。’” 问:“‘曾子未知其体之一’。用自体出,体用不相离。於其用处既已精察,何故未知其体之一?”曰:“是他偶然未知。曾子於九分九釐上皆透彻了,独此一釐未透。今人只指个见成底‘体用’字来说,却元不曾下得工夫。”又问“曾子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而明之,欲人之易晓”。曰:“这个道理,譬如一枝天然底花。为人不识,故作一枝假底花出来形容,欲人识得个模样。”又曰:“此章一项说天命,一项说圣人,一项说学者,只是一个道理。”又曰:“圣人是自然底忠恕,学者是勉然底忠恕。”儒用祖道录云:“或问:‘曾子一唯处如何?’曰:‘曾子平日用功得九分九釐九毫都见得了,只争这些子。一闻夫子警省之,便透彻了也。’又问:‘未唯之前如何?’曰:‘未唯之前,见一事上是一个理;及唯之後,千万个理只是一个理。’又问:‘“以己及物”,“推己及物”,如何?’曰:‘在圣人都谓之仁,在学者只是忠恕而已。“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则是圣人之仁;“能近取譬”,便是学者之恕。一个是天然底道理,一个是人为底道理。曾子以天然底难说,只得把人为底说与他,教他自此做得到尽处,便是天然底。所以如此说者,要使当时问者晓得。譬如将做底花去比生成底花,自有优劣。要之,这一项说天命,一项说圣人,一项说学者,其至只是一个道理也。欲为逐一字说,如何是圣人底,如何是学者底,一向训解未免有牴牾。学者须是自体认始得。’或曰:‘然则“忠恕”字如何看?’曰:‘如此等字,难为一一分说,且去子细看得此样四五个字透彻,看他落在何界分,将轻重参较,久久自见。今只说与,终不济事。且如看地盘一般,识得甲庚丙壬戊子逐字捱将去,永不差误。’久之,又曰:‘要好时,将此样十数个字排在面前,前贤所说,逐一细看,教心通意会,便有所得也。’”赐录云:“问忠恕。曰:‘解此处大段用力,一个是天然底,一个是人为底。譬如假花来形容生花一般,为是生花难说,故把假花形容,引他意思出来。然此段说天命,一项说圣人,一项说学者。要之,只是一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