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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三日(4)



    “你怎么了。”黄韵的妈妈叫了叫我。

    “哦,没什么。”

    “我能说的全都说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说了声再见,最后看了黄韵的遗像一眼,慢慢地挪到了门口,刚要跨出门,黄韵的妈妈在我身后说了一句:“下面天井的大门每晚都不上锁的,楼下种花的那家人大约十点半以后睡觉。”

    我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走下了陡陡的楼梯。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晚上下面的大门不上锁,意味着晚上我可以进来,楼下种花的人家十点半以后睡觉,就是说,十点以前最好不要来挖那泥地下埋着的箱子,以免被人发现。我在心里对她说了声谢谢。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我在外面游荡着,脑子里全是那只埋在天井地下的铁皮箱子。天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也许是大笔钱,不过当时的钱放当今天大概也没多少,也许是金子,也许是什么机密文件,也许是皇后的人头。

    也许什么也没有。

    如果黄韵的妈妈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只箱子已经在地下放了二十多年了,谁能保证二十年来没有人任何人动过那块地呢?老实说,那个石库门弄堂能够在高层建筑的夹缝中保存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如果,如果那箱子里面真的是皇后的人头,那么那地方没有被夷为平地象周围一样造起高楼大厦,一定是万分幸运的事了。

    我在外面吃了顿晚饭,然后跑到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花了二十块钱,向一个民工买了一把铁锹。接着,静静地在一个小角落里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我的手表指针指向了晚上十点半。

    我握着铁锹走进了黑暗中的弄堂,样子非常奇怪,给人一个建筑工人或者是装修队的小工的感觉。十点半以后的弄堂里显得非常萧条,没什么人,我走到了那扇石库门前,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门,步入了天井。底楼的灯全灭了,楼上的灯也灭了,我不知道黄韵的妈妈是否在看着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了那颗开放着的山茶,虽然今天白昼阴沉,晚上却月光明媚,我看了看那颗怒放的山茶,也叫曼陀罗花,它开得那样鲜艳美丽,也许是由于它的下面埋着一个女人的头颅的缘故。

    对不起了,美丽的山茶,我抡起了铁锹,刨开了花枝下的泥土。我不敢太用力,以免被底楼睡着了的人家听到,不过,谁知道他们到底睡了没睡,我必须冒险。我刨了几下,很快就挖断了山茶花的根,那些美丽的花朵在剧烈地摇晃着,红色的花瓣片片飞落,最后,随着折断了的花枝,一同掉到了泥土中,象个美丽女子的残骸。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踩着花瓣继续挖了下去。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动作不得要领,又加上不敢弄出太响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已经浑身流汗了。

    在银色的月光下,我继续挥舞着铁锹,就象一个地地道道的盗墓贼在盗掘一座古墓。我有那种预感,我离她越来越近了。我有些害怕,但是背脊上的汗水让我暂时减轻了害怕对我造成的恐惧与不安,我的铁锹深深地陷入地下的泥土,那些黑色的泥土非常松软,所以,我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也许这是因为这片泥土被黄海东挖过的缘故。我想象起了二十多年前,黄海东在这里挖坑埋箱的情景,而我现在要把他埋的东西再挖出来,他的那张独一无二的忧郁的脸又浮现在我面前,我的手渐渐地有些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挖到能容下一个人的深度了,还好,没有看到地下水,在上海,这个深度一般都会有地下水的。我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有一种进入坟墓被活埋的感觉,因为我现在能感到自己的脚底的泥土里有着什么东西。我弯下了腰,在狭小的空间里,用自己的手挖着。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在泥土中有一块金属,是铁皮,我继续用手指挖,或者抠,知道我的手指几乎麻木了,我终于挖出了一个箱子,冰冷的铁皮箱子。

    我紧紧地抓着这箱子,就象抓住了我的生命,冰冷的铁皮让我发热的身体冷静了下来,我把箱子举过头顶,放到了地面上,接着我从坑里爬了出来。我摸着这个从地底挖出的箱子,从地下带出来的泥土气息冲进了我的鼻孔中,再回环缠绕于我的身体里。如果我是盗墓贼,我想这个就是我是我盗取的宝贝,如果它里面真的存在我需要的东西的话。我看到箱子盖上有一把铁锁,我知道现在还不能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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