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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下部第三章(4)


   待门关上,小刘从卫生间出来,笑得扑倒在床。
   蔡晓光也不动身,吸着烟,叹道:“身材好,容貌好,外形条件那么 好的一个女孩子,不难找到份工作啊,为什么非走这条道呢?如果是在 其他场合见到了她,我真想拍戏时用用她,给她一次日后可能成为演员 的机会……”
   后来这事从小刘口中传开了 ,越传越广,他的知名度又多了一层“另 类”色彩。惯于拈花惹草的男人都感到自愧弗如,君子型的男人觉得他“君 子好色,好而有格”,对他的一些绯闻反而更宽容了。有些女人对他更产 生了极大好奇,求人介绍要与他认识,企图试试自己的“色”在他眼中 够格不够格。当然,那些女人都非草根阶层的女性,后者不可能对他那 样一个男人产生什么好奇心。对他好奇的女人,都是本市一些生活优裕、 没有什么经济负担的女性。她们与正在集体经受阵痛的下岗工人不同,她 们追求现代和前卫。她们中喜欢冒险的人,甚至密探似的跟踪过他,在 不被发觉的前提下尽可能近距离地观察他,收集资料研究。那些日子,他 桃花运“稠”,一些女性视他为“金龟婿”、意中人,车轮战般骚扰,甚至 其中还有精神病患者,他只好让“死党”们左抵右挡。一个既能吸金又 有艺名的当红导演,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思想成熟且不乏情色定力的 单身中年男士,成为“现代派”老少女性们“围猎”的目标,实在不足 为奇。
   当时《廊桥遗梦》刚从美国翻译进来,十几万字的小说风靡大江南 北,让许多生活优越起来的文艺女性陷于“廊桥式幻想”——想象自己 是中国的弗朗西丝卡,而蔡晓光是一位本市的罗伯特?金凯。他身上有 着法国雅皮士、英国绅士与中国“袍哥”相混合的一种男人风格,而且 比老美的罗伯特善于吸金。总而言之,他的名字令她们着迷。
   那些日子,蔡晓光的色欲表现相当不错,简直说得上卓越。他并没 飘飘然起来,并没忘乎所以来者不拒顺势而上。他表现得很有定力,很 有自知之明。他谦虚又冷静地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不过是地 上的一条虫’,有幸沾了主旋律的光。”
   关于“虫”的话,出自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米里哀主教那仁者 之口。由现实生活中的一位“绝导” 口中说出,他的“死党”们皆闻之 肃然。他都是“蔡绝主” 了,还自视为一条虫,他们当然更是更渺小低 等的虫而已了!于是一个时期内,他们人人自称“一条虫”,有人甚至将 “我是一条虫”五个字赫然印到了名片上。
   但是,“虫子”太多了,肯定也使工作受到负面影响。
   也有这种情况,“蔡绝主”向人郑重介绍自己的主创人员时,他们却 一个个一本正经地说:
   “不敢当,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条虫。”
   “我也是一条虫。”
   “那我更是了。”
   “我现在还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争取能变成美丽的蝴蝶。”
   如果都是泛泛而谈,客气几句,那还罢了,别人也就只当他们开玩 笑,觉得他们都挺幽默可爱。问题是,他们都说得极虔诚,一边谦恭地 与人握手,一边虔诚之至地那么说,搞得别人一头雾水,认为他们行为 古怪,难以理解。
   有一次,某领导探班,与他们一一亲切握手时,他们也纷纷那么说。领 导听第一句时没太在意,只是笑了笑;听第二句时,表情困惑了 3听第三 句时,脸红了,居然也说:“我也是一条虫,为人民服务的虫,益虫。大 家都是虫,彼此彼此,都是都是。”
   陪同介绍的蔡晓光也脸红了,向剧组中还没那么说的人使眼色,希 望能制止。那几个人却误解了他意思,说得更带劲儿。
   领导告别时,单独问蔡晓光:“你那些同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 见啊? ”
   蔡晓光说:“没有啊,他们对领导的关怀很感激。”
   领导疑惑地问:“那他们与我握手时为什么说那种话? ”
   蔡晓光赶忙解释:“也许是因为我经常敲打他们,提醒他们始终要低 调做人,夹紧尾巴做人,戒骄戒躁,有了点儿成绩千万别张狂,别自傲。我 同样经常用’我是一条虫’来敲打自己的
   他用领导爱听的话遮掩过去了。
   领导想了想,只好说:“你们能那样,很好。’我是一条虫’,这话也很 好,很形象,只有你们搞艺术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不久,高坐主席台上的那位领导也对台下众多基层干部说:“同志 们,我只不过是一条虫,即使做出了点儿政绩,也只不过是一条为人民 服务的益虫应该做的,好比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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