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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三部 第十一章)(3)

我怀着不可遏制的厌恶和怀着不可遏制的改正一切的愿望,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但是我刚一跳起来,顿时,阿尔丰西娜也跳了出来。我抓起皮大衣和礼帽,并让她转告兰伯特,说我昨天胡说八道了,说我诽谤了那个女人,说我这是故意开玩笑的,让兰伯特以后永远不要再来找我了……这些话,我是用法语说的,说得勉勉强强,笨嘴拙舌,心慌意乱,不用说,说得很不清楚,但是令我吃惊的是,阿尔丰西娜却全听懂了,而且懂得非常正确,但是,令我最感吃惊的是,她听了我的话后甚至很高兴,也不知道她高兴些什么。

“Oui, Oui,”她对我连连称是,“c'est une honte!Une dame……Oh, vous ètes généreux, vous Soyez tranquille, je ferai voir raison à Lambert……”

因此,当我看到她对事情的态度竟会出乎意外地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由此可见,兰伯特看来也这样),甚至在当时我本就应当感到纳闷。可是我却默默地走了出去;我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噢,直到后来,我才对一切反复思忖,但是,已为时晚矣!原来这是一个恶毒的阴谋诡计!我必须在这里停顿一下,预先作些说明,把这一切交代清楚,否则读者会看不懂的。

问题出在,还在我同兰伯特第一次见面时,当我在他的住所从冻僵中逐渐暖和过来的时候,我竟像个傻瓜似的嘟嘟囔囔地告诉了他,那份凭据就缝在我的口袋里。当我躺在他家墙角的沙发上忽然睡着了,就睡了一会儿,兰伯特就立刻趁机摸了摸我的口袋,确信口袋里果真有一张纸缝在里面。后来他又几次验证,确信那张纸片还在那儿,比如说,当我们在鞑靼人开的饭馆里吃饭的时候,他就有几次故意搂住我的腰。当他终于弄明白这份凭据有多重要之后,他就制定了一个十分独特的计划,而这计划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而我却像个傻瓜似的一直以为,他一再叫我上他家去,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我入伙,拉我跟他一起干。但是,呜呼!他一再叫我去完全另有目的!他叫我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灌醉我,使我烂醉如泥,当我不省人事地躺倒和打鼾的时候,就拆开我的口袋,把那份凭据据为己有。而在那天夜里,他和阿尔丰辛卡就是丝毫不差地这么干的;阿尔丰辛卡拆开了口袋。他们拿到了信。拿到了她的信,拿到了我那份莫斯科的文件之后,就拿一张一样大小的普通信纸塞进我那拆开的口袋,然后又把它重新缝好,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因而我什么也没发觉。是阿尔丰辛卡缝的。而我,而我几乎到最后,还有整整一天半时间,——还继续自以为我掌握着这秘密,而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命运还仍旧掌握在我手中!

最后一句话:这回凭据被盗,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所有其他不幸的总根源。

我这部纪事录的最后一昼夜已经来临,我已经面临大结局了!

当我慢慢走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我想大概是十点半左右,我心情亢奋,我多少还记得,我有点异样地心不在焉,但是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我并不着急,因为我已经知道下一步我将怎么做了。但是我刚一跨进我们那楼道,我忽然立刻明白了,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不幸,事情非同一般地复杂化了:老公爵刚从皇村被接回来,现在正待在我的住处,而陪在他身边的则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

他们不是把他安置在我的房间里,而是把他安置在挨着我房间的两间房东家的屋子里。后来我才知道,还在头天,就在这两间屋里作了某些变动和装修,不过变化不大,很有限。房东和他的妻子搬进了那个爱发脾气的麻脸房客的小屋里。那麻脸房客,我过去已经提到过了,他被暂时没收——搬往何处,不得而知。

迎接我的是房东,他见我回来后就立刻溜进了我的房间。他的神态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坚决,但是仍处在一种非同一般的亢奋状态,可以说,正处在事件的高潮中。我什么话也没有对他说,但是,我走进屋角,两手抱头,就这么站了大约一分钟。他起先以为我是在“装腔作势”,但是末了他忍不住了,害怕了。

“难道这样做不对吗?”他嘟囔道。“我就想等您回来后再问个清楚,”他看见我不回答,又加了一句,“您要不要我把这扇门也干脆打开,这样可以直通公爵的内室……就不必再绕道,由楼道再进去了?”他指着一侧直通他的房东房间(现在当然成了公爵的住处)的常年关着的房门,说道。

“是这么回事,彼得·伊波利托维奇,”我神态严厉地对他说道,“能不能劳您大驾立刻把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请到我这儿来,我有话要对她说,他们早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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