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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上部第十七章(5)


   秉昆觉得好笑,说干吗要那么对待咱们呢?不信任咱们,当初不让 咱们干就是了嘛!
   邵敬文说,咱们也别太不当回事,这年月,让你干着又监视着你的 情况不新鲜,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笑川附和地说,是啊,即使对咱们犯不上动用监视器那么高级 的东西,窃听咱们平时的交谈是可能的,安装那种简单的东西又不费 什么事。对某些人而言,收集各类人的思想情报那也同样是人家的饭 碗啊!
   见他俩查看得仔细,秉昆虽大不以为然,也还是装模作样地帮着查 看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可疑之点,三人才终于罢休。
   不查看了,邵敬文却宣布了一条纪律:在办公室内,三人之间绝不 聊任何涉及政治的小道消息,最好是除了工作不谈别的。谁忍不住了想 议论点儿,就只说那种特别革命的话,过过关心国家大事的瘾算了。
   秉昆和白笑川师徒俩便诺诺不已。
   认了曲艺界的名师,秉昆对自己在曲艺方面的发展信心大增,组稿 和创作的热情更加高涨。很快,二期的稿件他也提前几天备齐了,邵敬 文和白笑川二人看了都甚为满意。
   当着他的面,邵敬文问白笑川:“白老师,你觉得小周将来会怎么 样啊? ”
   白笑川说:“照他这么虚心好学地进步下去,我看行,前提是他将来 得赶上好时候。”
   邵敬文说:“我对此点还是乐观的。名师出高徒,你就只管好好做伯 乐,我呢,尽可能多给他提供版面。将来他出息了,也算咱俩为曲艺界 立了一小功。”
   秉昆心里的高兴到了不与人分享就装不下的程度了,他首先想到的 分享者不是几个哥们儿,而是郑娟。他在写给她的一封短信中称她为“我 的郝思嘉”,而将自己的名字写作“不一样的德鲁”。那封短信除了对她 的称谓和自称有些不同寻常,内容相当健康,连一个爱字或想字都没出 现,只不过写了自己的一些近况:工作有成绩了,受表扬了,拜师了,找 到人生的方向了,希望这一切也能带给她一份快乐O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失去她绝非他所愿,但他又本能地在自己和她之间画地为牢。
   几天后,他从光明那儿得到了回信。她没看过一本外国小说,对于“我 的郝思嘉”和“不一样的德鲁”没做任何文字反应,对于信中既没出现 一个爱字也没出现一个想字似乎也无意见。她的信很短,同样没出现一 个爱字或想字,然而又不难看出她确实分享到了他的快乐,并叮嘱他要 少吸烟,尽量别沾酒,劳逸结合,别牵挂她等。她的信自然也是真诚的,这 一点毫无疑问。她的信更像是一位中学女教师,对一名当年的男学生的 回信——男学生工作有成绩各方面有进步了,写封信向老师汇报汇报,老 师必定要回信,而回信必定是高兴的。
   秉昆却很失落,因为她的信缺少明显的爱意,又一想自己的信既然 是那样的,收到同样的信实属正常。
   他觉得他和她的关系似乎成了这样一他站在一条河中,河的对岸 是她;他为她而下水,却不敢再贸然向前,因为前边水太深,而他不识水 性,每进一步都有没顶的危险。退回去不成问题,却又不甘心退回,因 为身后的岸上没有能让他感到幸福的事物。因为她在彼岸,彼岸对他具 有巨大的吸引力,能让他对幸福产生丰富的想象。他希望她不停地向他 招手,给予他前行的勇气。而她并不,似乎也不会主动望向河中的他,更 不会自己也下水拉他过去。他如果真的退回去,她似乎还能够忘了他。
   失落过后,他又多少获得到了一些安慰。毕竟,河中只有他一个“不 一样的德鲁”,并没有其他和他有类似想法的男人;彼岸也只有她自己,没 有另外一些别样的“郝思嘉”。只要他呼唤她,她的目光就会望向他,还 向他友爱地微笑。
   他希望他们的关系在一个时期内起码能保持这样。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德宝突然来到秉昆家。他抱怨秉昆把好哥们儿 忘了,接着说吕川失踪了。
   秉昆有了新的兴趣,正在创作山东快书,心不在焉地说:“开什么玩 笑!快说有什么事,说完快走。”
   德宝说他因为经常住在春燕家,和吕川一块儿上下班的时候少了。他 奇怪连续几天没在厂里见到吕川的影子,就去味精车间询问,味精车间 的人只知道吕川调走了,再就一问三不知了。他又去问唐向阳他们三 个,结果也都一无所知。他只得问厂里的一个头头,头头说:“知道你俩 是哥们儿,所以告诉你,哪儿说哪儿了,有关方面要求厂里保密,绝对不 许外传啊!吕川不是调走了,是上大学去了。”问上了哪所大学,头头说: “我们当领导的也没人知道,已经告诉你了是保密的事,你就别到处瞎打 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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