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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三部 第九章)(4)

“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这么说,你们无论今天还是明天都不曾指望安德烈·彼得罗维奇会来吗?我感到可怕……”

“闭嘴。你感到可怕,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说:你在说你们昨天那些胡说八道时,还有什么话想说而没有说呢?”

我认为没有必要隐瞒,于是我就(几乎对韦尔西洛夫很生气)一五一十地把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昨天写给他信的事,以及这封信产生的效果,即关于他复活,获得新生的事都告诉了她,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信这事竟丝毫没有使她感到吃惊,我立刻明白她已经知道了这事。

“你是在胡说吧?”

“没有,我没胡说。”

“瞧你,”她恶狠狠地笑了笑,似乎在思考,“复活了!他还会这样!他亲吻照片的事是真的吗?”

“真的,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

“真动感情了,不是作秀?”

“作秀?难道他有时候会作秀?您应该感到害臊,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您真俗气,妇人之见。”

我说这话时很激动,但她却似乎充耳不闻;尽管楼梯上很冷,她却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穿着皮大衣,她却只空一件单薄的衣裳。

“我想托你办件事,只可惜你太蠢了。”她轻蔑而又不胜遗憾地说道。“我说,你先到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去一趟,看看她在那儿做什么……不过得了,甭去了;笨蛋就是笨蛋!走呀,快走呀,还像根柱子似的站着干吗?”

“我就是不去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可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自己却派人来叫我。”

“她自己?派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来叫你去?”她又迅速地向我转过身来;这时她已经要走了,甚至都推开了门,但是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无论如何不去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我又愤慨又得意地重复道。“我就不去,因为您刚才管我叫笨蛋,其实,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目光敏锐。你们所有那些事我都了如指掌;尽管这样,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我还是不去!”

“我早料到啦!”她感叹道,但是又根本不是冲我刚才说的那话,而且继续在想自己的心事。“现在先骗她落进他们的圈套,然后打个死扣,勒死她!”

“勒死安娜·安德烈耶芙娜?”

“笨蛋!”

“那您到底说谁呢?该不是说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吧?勒死谁?”我都吓坏了。某种模糊的,但是可怕的想法闪过我整个的心。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目光锐利地看了看我。

“你在那干什么?”她忽然问。“你在那参与了什么?关于你,我也有所耳闻——啊,你得留神!”

“我说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我要告诉你一个可怕的秘密。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没工夫,明天单独告诉您,但是有个条件,您现在必须告诉我全部真相,他们到底想勒死谁……因为我听了这话后浑身发抖……”

“你发抖关我屁事!”她感叹道。“你明天想告诉我什么秘密呢?难道你还当真不知道那事儿,”她用疑问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我,“你当时不是向她发过誓,说你把克拉夫特的信烧了吗?”

“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我再跟您说一遍,您别折磨我了,”我继续说我自己想说的话,也不理睬她提的问题,因为我有点忘形,“您留神,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您瞒着我,不告诉我,可能会出乱子的,结果更坏……要知道,他昨天完全复活了,完完全全复活了!”

“哼,滚,小丑!自己说不定也跟麻雀似的爱上了她——父子俩爱上同一个女人!呸,真不像话!”

她不见了,愤怒地砰的一声带上了门。她最后那两句放肆无礼和恬不知耻的话,把我都气疯了,——只有女人才会这么恬不知耻,我跑了出去,感到深深地受了侮辱。我不想来描述我当时模糊的感受,再说,我已作过许诺,接下去只谈事实,现在它自会解答一切。不用说,我又顺便到他的住所跑了一趟,这回又是听到保姆回答,他根本没回过家。

“他根本不回来啦?”

“只有上帝知道。”

讲事实,讲事实!……但是读者能看懂什么吗?我记得,当时正是这些事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不让我好好想想,结果什么也没有弄清楚,因而这天下来,最后我的脑子全给弄糊涂了。所以我还不如抢前几步,先说三两句话交待一下吧!

我的全部痛苦在于:如果说他昨天复活了,不再爱她了,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今天应该在哪呢?答案:首先——他应该在我这儿,因为我们俩拥抱过,然后,紧接着,就应该到妈妈那儿去,因为昨天他曾经亲吻过她的照片。可是现在倒好,这两个自然而然必须去的地方他都没去,而是“天一亮”他就离开家不见了,不知道上哪了,而且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不知道为什么还胡说什么“他不见得会回来了”。这还不够,丽莎还一再声称“老一套”似乎即将结束,又说妈妈关于他已经有了若干消息,而且还是最新的消息;此外,那里无疑已经知道了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那封信的事(这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可是她们还是不相信他已经“复活了,开始了新生活”,虽然她们很注意地听了我讲的那番话。妈妈伤心欲绝,而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则对“复活”这一说法挖苦、嘲笑。但是,如果说这一切我说得不错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在一夜之间又变了,又出现了危机,而且还是出现在昨天的狂喜、感动和热情洋溢之后!这就是说,这整个所谓“复活”云云,就像一个吹大了的肥皂泡,破灭了,于是他说不定现在又在什么地方闲逛,气得发疯,就像上回听到她要嫁给比奥林格的消息时一样!我倒要请问,那妈妈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大家又怎么办,还有……说到底,拿她又怎么办呢?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让我去找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时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什么“勒死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那么说,那里才是这个“勒死她”的关键所在——在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为什么是在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呢?不用说,我应当赶快跑去找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我说我不去找她,我这是故意说的,说的是气话;我马上就去。但是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讲到“凭据”什么的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不是他昨天亲口对我说“把凭据烧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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