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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小船里(2)



  “这我知道,可是问我会怎么做,我肯定先给自己找”

  连接餐厅的转门被推开,这一家的女主人宝宝?坦纳鲍姆走进厨房。她是个矮小,臀部几乎没有曲线的二十五岁年轻女子,那头没有样式、说不清什么颜色、发枯的头发拢在两只耳朵的后面,耳轮倒是特别大。她穿了条齐膝长的牛仔裤,一件高领套头衫,还穿着短袜和平底船形鞋。虽说她名字起得挺可笑,她哪儿哪儿都算不得漂亮,可是——就以恒久能让人记住、默默地善解人意、面孔一小块一小块分开很耐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最终能吸引人的女子。她径直走到电冰箱前,开开它。在她双腿叉开两手撑住膝盖朝里张望时,她透过牙缝不成卢调地吹着口哨,还配合以臀部有点放肆、钟摆般左右扭动的节奏。桑德拉和斯内尔太太都没做卢。斯内尔太太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香烟掐灭。

  “桑德拉……”

  “什么事,太太?”桑德拉警觉地从斯内尔太太帽子上方望过来。

  “泡菜一点都没啦?我想给他捎一块去。”

  “他全吃了,”桑德拉精明地回答道。“他昨晚临睡时吃的。当时也只剩下两块了。”

  “哦。那好,我上车站时再买些来。我寻思没准能从那条船里把他吸引出来呢。”宝宝关上冰箱门走到临湖窗口朝外眺望。“咱们还缺什么别的?”她在窗子那边问。

  “就缺面包了。”

  “我把你工钱放在门厅桌子上了,斯内尔太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斯内尔太太说。“我听说莱昂内尔爱往外跑。”她短促地笑了一声。

  “敢情真是这样,”宝宝说,把双手往后裤兜里插去。

  “至少他还不往太远地儿跑,”斯内尔太太说,又发出一下短促的笑声。

  宝宝在窗前稍稍侧过身子,免得自己完全背对这两个在桌边坐着的女人。“倒也是,”她说,把几根头发拢到耳后去。她纯粹像通报消息似的接着说:“他从两岁起就经常爱往路上跑。不过从没跑得特别远。我想他跑得最远的一次--至少,在城里是这样——是中央公园里的林xx道。离家也才几个街区。他走得最不远

  或者说最近——的地方就是我们楼房的前门了。他拐到那儿去是想跟他爸爸说声再见。”

  桌边那两个女人都笑了。

  “林xx道是纽约人老去溜冰的地方,”桑德拉非常热心地对斯内尔太太说。“小孩大人都去的。”

  “哦!”斯内尔太太说。

  “他那时候才三岁。也就是去年的事儿,”宝宝说,一边从裤子侧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和一盒火柴。她点燃一根烟,这时,两个女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可热闹了。我们弄得整支警察部队都出动了。”

  “他们找到他啦?”斯内尔太太说。

  “当然找着了呗!”桑德拉满脸不屑的表情。“你以为还会怎样?”

  “他们到深夜十一点一刻才找到他的,那是--我的天哪,2月中,我想是。公园里小孩一个影儿都没有了。只剩下抢劫犯,我琢磨,还有各色各样的流浪汉和精神病人。他正坐在乐队演出台的地板上,在一道裂缝上来回滚动弹子。人冻得半死,看样子——”

  “我的好老天!”斯内尔太太说。“他怎么会这样干的呢?我是说他干吗要往外跑呢?”

  宝宝朝窗玻璃吐去一个歪歪扭扭的烟圈。“那天下午公园里有个孩子不知听了什么胡说八道,竟跑到他跟前说,‘你很臭呢,小鬼。’反正,我们认为他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干的。我也说不清楚,斯内尔太太。我头脑里一片晕晕糊糊的。”

  “他这么做有多久了?”斯内尔太太问。“我是说他这么干已经有多长时间啦?”

  “嗯,从两岁半起吧,”宝宝报履历似的说道,“他在我们公寓地下窒水池底下躲藏过。就在洗衣房里。他的一个要好朋友叫内奥米什么的——跟他说她的热水瓶里有一条虫子。反正,这是我们从他嘴里能掏出的全部情况。”宝宝叹了口气,从窗边走开,手中的香烟还带着长长的一段烟灰。她朝纱门走去。“我还得再去试上一次,”她说,这就算是跟两个女人道别了。

  她们都笑了。

  “米尔德里德,”桑德拉一边仍在笑着,一边对斯内尔太太说,“再不走你可真的要误车了。”

  宝宝出去后随手带上了纱门。

  她站在房前草地那片缓坡上,近晚低低、耀眼的夕阳照在她背上。在她前面大约二百码处,她的儿子莱昂内尔正坐在父亲小船的尾座上。船是拴住的,主帆和前三角帆都卸掉了,此时在水中漂荡,与伸入湖中木码头的尽头正好形成直角。在五十英尺开外,有块不知谁丢失或扔掉的精水板底朝天浮在水面上,可是见不到湖上有什么人们玩乐的船艇了,只能看到一只朝利奇码头驶去的县里汽艇的尾部。宝宝发现很奇怪,自己竟难以将眼光固定在莱昂内尔身上。阳光虽然不特别热,却非常明亮是以使任何稍远一些的图像——一个男孩也好,一条小艇也好——看上去几乎像水里的一根木棍似的飘忽不定反光晃眼。几分钟后,宝宝干脆不朝那边看了。她学大兵的派头把烟头往地上一甩,接着朝木码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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