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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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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
害白话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最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决不改悔,总要先来
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

  自从所谓“文学革命”〔2〕以来,供给孩子的书籍,和欧,美,日本的一比较,虽然
很可怜,但总算有图有说,只要能读下去,就可以懂得的了。可是一班别有心肠的人们,便
竭力来阻遏它,要使孩子的世界中,没有一丝乐趣。北京现在常用“马虎子”这一句话来恐
吓孩子们。或者说,那就是《开河记》〔3〕上所载的,给隋炀帝开河,蒸死小儿的麻叔谋
;正确地写起来,须是“麻胡子”。那么,这麻叔谋乃是胡人〔4〕了。但无论他是甚么人
,他的吃小孩究竟也还有限,不过尽他的一生。妨害白话者的流毒却甚于洪水猛兽,非常广
大,也非常长久,能使全中国化成一个麻胡,凡有孩子都死在他肚子里。

  只要对于白话来加以谋害者,都应该灭亡!

  这些话,绅士们自然难免要掩住耳朵的,因为就是所谓“跳到半天空,骂得体无完肤,
——还不肯罢休。”〔5〕而且文士们一定也要骂,以为大悖于“文格”,亦即大损于“人
格”。岂不是“言者心声也”〔6〕么?“文”和“人”当然是相关的,虽然人间世本来千
奇百怪,教授们中也有“不尊敬”作者的人格而不能“不说他的小说好”〔7〕的特别种族
。但这些我都不管,因为我幸而还没有爬上“象牙之塔”〔8〕去,正无须怎样小心。倘若
无意中竟已撞上了,那就即刻跌下来罢。然而在跌下来的中途,当还未到地之前,还要说一
遍:

  只要对于白话来加以谋害者,都应该灭亡!

  每看见小学生欢天喜地地看着一本粗拙的《儿童世界》〔9〕之类,另想到别国的儿童
用书的精美,自然要觉得中国儿童的可怜。但回忆起我和我的同窗小友的童年,却不能不以
为他幸福,给我们的永逝的韶光一个悲哀的吊唁。我们那时有什么可看呢,只要略有图画的
本子,就要被塾师,就是当时的“引导青年的前辈”禁止,呵斥,甚而至于打手心。我的小
同学因为专读“人之初性本善”〔10〕读得要枯燥而死了,只好偷偷地翻开第一叶,看那
题着“文星高照”四个字的恶鬼一般的魁星〔11〕像,来满足他幼稚的爱美的天性。昨天
看这个,今天也看这个,然而他们的眼睛里还闪出苏醒和欢喜的光辉来。

  在书垫以外,禁令可比较的宽了,但这是说自己的事,各人大概不一样。我能在大众面
前,冠冕堂皇地阅看的,是《文昌帝君阴骘文图说》〔12〕和《玉历钞传》〔13〕,都
画着冥冥之中赏善罚恶的故事,雷公电母站在云中,牛头马面布满地下,不但“跳到半天空
”是触犯天条的,即使半语不合,一念偶差,也都得受相当的报应。这所报的也并非“睚眦
之怨”〔14〕,因为那地方是鬼神为君,“公理”作宰,请酒下跪,全都无功,简直是无
法可想。在中国的天地间,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艰难极了。

  然而究竟很有比阳间更好的处所:无所谓“绅士”,也没有“流言”。

  阴间,倘要稳妥,是颂扬不得的。尤其是常常好弄笔墨的人,在现在的中国,流言的治
下,而又大谈“言行一致”〔15〕的时候。前车可鉴,听说阿尔志跋绥夫〔16〕曾答一
个少女的质问说,“惟有在人生的事实这本身中寻出欢喜者,可以活下去。

  倘若在那里什么也不见,他们其实倒不如死。”于是乎有一个叫作密哈罗夫的,寄信嘲
骂他道,“……所以我完全诚实地劝你自杀来祸福你自己的生命,因为这第一是合于逻辑,
第二是你的言语和行为不至于背驰。”

  其实这论法就是谋杀,他就这样地在他的人生中寻出欢喜来。阿尔志跋绥夫只发了一大
通牢骚,没有自杀。密哈罗夫先生后来不知道怎样,这一个欢喜失掉了,或者另外又寻到了
“什么”了罢。诚然,“这些时候,勇敢,是安稳的;情热,是毫无危险的。”

  然而,对于阴间,我终于已经颂扬过了,无法追改;虽有“言行不符”之嫌,但确没有
受过阎王或小鬼的半文津贴,则差可以自解。总而言之,还是仍然写下去罢:

  我所看的那些阴间的图画,都是家藏的老书,并非我所专有。我所收得的最先的画图本
子,是一位长辈的赠品:《二十四孝图》〔17〕。这虽然不过薄薄的一本书,但是下图上
说,鬼少人多,又为我一人所独有,使我高兴极了。那里面的故事,似乎是谁都知道的;便
是不识字的人,例如阿长,也只要一看图画便能够滔滔地讲出这一段的事迹。但是,我于高
兴之余,接着就是扫兴,因为我请人讲完了二十四个故事之后,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难,
对于先前痴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计划,完全绝望了。

  “人之初,性本善”么?这并非现在要加研究的问题。但我还依稀记得,我幼小时候实
未尝蓄意忤逆,对于父母,倒是极愿意孝顺的。不过年幼无知,只用了私见来解释“孝顺”
的做法,以为无非是“听话”,“从命”,以及长大之后,给年老的父母好好地吃饭罢了。
自从得了这一本孝子的教科书以后,才知道并不然,而且还要难到几十几百倍。其中自然也
有可以勉力仿效的,如“子路负米”〔18〕,“黄香扇枕”〔19〕之类。“陆绩怀橘“
〔20〕也并不难,只要有阔人请我吃饭。“鲁迅先生作宾客而怀橘乎?”我便跪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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