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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第38回)(2)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这一天的穿着同她自己“一帆风顺的际遇”十分相称,就像我们的姥姥们所讲的那样,她穿一件玫瑰红的富丽娅绸衫,绸衫的衣袖是封当式的①,每只耳朵上都挂着一颗大钻石。她的双眼炯炯有光,并不亚于这对钻石:她显得心神愉快和洋洋得意。

    ①原文为法文,封当公爵夫人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宠幸之一。

    她让萨宁在自己身边坐下,开始同他谈巴黎,她过几天将要去的地方,说对德国人她已经感到讨厌,他们在自作聪明的时候显得愚蠢,而做蠢事的时候又聪明得不得要领;突然间,她向他(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问几天前他为了一个女子而与之决斗的,是不是就是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个军官?

    “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萨宁难堪地喃喃说。

    “有事传千里,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不过话得说回来,我知道您做得对,一千个对——而且干得落落大方,像个骑士。您说——这个女子——就是您的未婚妻吗?”

    萨宁的眉头稍稍蹙起来了……

    “好,不说啦,不说啦,”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忙说,“这使您不愉快,请原谅我,我不问啦!别生气!”波洛索夫从隔壁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你怎么啦?午饭准备好了?”

    “午饭一会儿就端来,你看看我在《北蜂报》上读到的新闻……格洛莫伏依公爵死了。”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抬起头来。

    “唉!愿他进入天国!每年,”说着她转向萨宁,“在二月里,他在我生日的前一天用山茶花装点我所有的房间。不过为了这一点而住到彼得堡,是不值得的。他大概七十岁了吧?”她问丈夫。

    “是的。报纸上描写了他的葬礼。整个宫廷都参加了。这里是可夫里施金公爵为此写的诗。”

    “好极了。”

    “要我念出来吗?公爵称他为大丈夫呢。”

    “不,不要念。他是个什么大丈夫!他只不过是塔吉娅娜-尤里耶芙娜的丈夫。吃饭去吧。活着的人生计第一。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把您的手给我。”

    午餐同昨天一样极其丰盛,席间气氛也很活跃。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健谈得很……作为一个女人,而且是俄国女人,这样的才干真是不可多得!她说话毫无顾忌,尤其把自己的女同胞贬得一钱不值。萨宁不只一次地被她的有些泼辣、中肯的字眼引得捧腹大笑。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最看不惯的是假仁假义。空话连篇和虚伪做作……她几乎随便可以举出这类现象。她对在其中开始自己生活的那个低级阶层似乎是炫耀和吹嘘的,说些自己童年时代的亲戚们的相当稀奇古怪的趣事,说自己是乡下佬,同娜塔里娅-吉里洛夫娜-娜留施金娜①没什么两样。萨宁开始明白,原来她一生的经历要比她许许多多的同龄女子多得多。

    ①娜塔里娅-吉里洛夫娜-娜留施金娜,彼得一世的生母,出身贫寒。

    波洛索夫若有所思地吃着,专心致志地喝酒,间或用自己那双暗淡无光、看上去像瞎掉了一样而事实上却很敏锐的眼睛看看妻子,或者萨宁。

    “你真是我的聪明人!”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转过来对他大声说,“看你把我派你到法兰克福去的使命完成得多好!为了这个,我倒想亲亲你的额角——你也不追求这个。”

    “我才不想呢。”波洛索夫回答,一面用银餐刀切着菠萝。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瞧着他,用手指敲着桌子。

    “我们就这么打赌吗?”她一本正经地说。

    “好。”

    “好,你输定了。”

    波洛索夫向前蹶出下巴。

    “看吧,这一回啊,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不管你打算得多么如意,我认为你是输定了。”

    “赌什么?——能让我知道吗?”萨宁问。

    “不……暂时还不行。”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回答说——接着笑起来。

    时钟敲响七点。茶房进来报告马车已经备好。波洛索夫送走妻子,马上就摇摇晃晃地向后面的安乐椅走去。

    “记住,别忘了给管家写信!”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从前厅里喊进来。

    “会写的,别担心。我可是说一不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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