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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祖母

  我的祖母生于19世纪末,是位个头不高的小脚女人。当然不能下田干活了,但家前屋后的小地块,她还是忙得不错的。蔬菜、山芋花生等等都莳弄得挺好。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针线活。她七十多岁时,邻居四婶还请她去给孩子做衣裳。她自裁自缝,慢慢悠悠,说不上麻利,却是娴熟。我奶奶只生了我父亲一个,而我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庄上人见我奶奶就夸赞“你好福气哦,独子满堂孙!”奶奶会笑着应道:“福气哦,福气哦。”我是长孙,奶奶对我是特别的爱。毫不夸张地说,她对我的爱是无与伦比的,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

  我幼年大多是跟奶奶睡,白天也常跟在她身边。一次随她到地里扒花生,我也嚷着要扒,奶奶不让。趁奶奶放下二齿耙去摘花生,我便拿耙子干起来,结果一下就扒到自己小腿上。至今那小疤痕还在。我几次乐呵呵地对家人讲这小故事。它成了我的美好回忆。奶奶那时还教过我珠算加法,打“小九九”。她的老家曾开“槽坊”(酿酒),船来运酒糟时她帮“打码子”,因而会了这。她娘家就在(南)通扬(州)运河北岸,离我家不远,几乎是隔河相望。

  儿时我每年都会跟着她去几回的。特别是农历九月十八那儿有集场,每年奶奶都带着我去,我可高兴了。每回表叔(奶奶的内侄)都会热情招待我们。我幸福的童年和奶奶紧密相连。我小时候比较顽皮,常和同伴三五成群在庄上玩耍打闹,难免闯祸。闯了祸,我父亲并不打我,一般都是教训一番后罚我跪到后屋菩萨柜前反省。不一会儿奶奶就让我起来了,每回都这样。也不管我父亲责怪她:“都是你惯的。”有时还会加一句:“害人”。而她则会嘟嚷一句:“不要我儿孝顺我噢,只要我孙像我儿噢。”

  因为当年我父亲打好背包要去参加新四军时,被她拦阻了。这造成我父亲怀才不遇一生不得志窝在农村。所以他曾抱怨他妈妈误了他一生。母子间就有这一点介蒂。依我看,在那烽火连天的时期,一位母亲阻拦她唯一的孩子去参军,在情理之中,实在不能责怪她。我奶奶总觉得儿子不理解她,不够孝顺。所以常说这句话。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长孙我的身上。

  我家共九口人,是全生产队人口最多的一家。在那个十分艰难的年代,为了让二老生活好一些,就让他们俩单过了。这比跟我们在一起吃得好多了。我的祖父原本是个生活比较考究的人,所以我奶奶总尽可能常做点好吃的。但凡做了好吃的,奶奶总是把我喊过去,首先盛给我和祖父吃。有时她也招呼我父亲过去吃,但我父亲一般都不去吃。他知道,老俩口弄点好吃的也不容易。有几回包饺子,当我和祖父吃过后,所剩已不多了,让我觉得,她忙活半天可能自己却吃不饱。只要我在家,奶奶从没有不喊我过去的。我若是推辞,奶奶也绝不答应。

  我十四岁(虚岁)考上县中后,住校读书六年。我家离学校三十多里地,每次回家都是步行。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回去,星期日赶回学校上晚自习。路上口渴了就到河边掬两口水。奶奶每每舍不得我,我返校时她常塞一点钱给我,让我去坐汽车。其实,他们的日子苦得很,哪有什么钱啦。当然,我记得,我从没坐过汽车。一是为了省点钱,再则那时汽车很少,很难等。这等车的时间我倒可以走好远的路了。

  我初中毕业后考取本校高中,奶奶就问我:“上了以后可分工作嘎?”这话在我上初中时她就问过了。听到我的回答依然是否定的,虽然不免失望,但她没说什么。我知道,她是多么期盼我能跳出“农门”有一份工作啊。三年后,当我考上大学时,给了奶奶一个肯定的回答,她无比慈祥地望着我,开心地说:“乖乖,这回好了。”随着社会的进步,几个孙子也逐渐长大,特别是我毕业参加工作,我们的家境开始好转,我的祖父、祖母过上了较为舒心的日子。让我遗憾的是,由于那时条件的限制,加之我少不更事,对他们的照应还不够,没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成了留在我心中永远的愧疚和痛楚。

  (2015·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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