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杯

　　男人与酒总是结缘的。有了酒，就有了更多的故事；有了酒，就有了迁客骚人的怀乡；有了酒，就有了老夫聊发少年狂或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气；有了酒，更有晨曦明镜白发的忧伤。

 

　　父亲也是个爽性的人，一生与酒为缘。红酒，甜酒父亲不怎么喜爱，他说那东西没劲。父亲最爱的是包谷或稻谷酿的粮食酒，他说自己种的在东西做的酒喝下去舒坦。伴随父亲后半生的则是一个喝酒的搪瓷杯子，圈口的瓷早已开裂了，杯子受时光的挤压已经变形，杯壁印的红字“枝柳铁路会战纪念”隐约还在。过年过节的日子，父亲总会把这个杯子拿出来小心擦干净，然后把塑料壶装着的粮食酒缓缓倒入杯子。

 

　　澧水河缓缓流淌着，亦如父亲渐渐老去的时光。

 

　　父亲在澧县官垸公社上班的时候，公社配给他一部永久牌的自行车。父亲无论是下大队还是回家，都方便多了。每次出去，父亲都会带上他的酒杯，渴了装茶水，吃饭倒白酒。后调入九垸公社后，父亲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回家走甘家湾横渡澧水时，父亲总喜欢在河心舀上半杯澧水啜饮。父亲边喝边唠叨：这水咋跟酒一样的香甜呢？

 

　　白衣区划归津市后，父亲回家的日子并不见多。涨水时节，他亲自去新洲镇下垸水电站给他大堤挑土，有时候抿一口酒了可以连续从堤脚挑上十几担土到大堤上，弄得在一边吆喝干活的大队书记面红耳赤，也只好跟着父亲去自己挑土。农忙时，父亲作为交流干部去灵泉公社的马家大队割谷，一齐和生产队长挑谷子，社员们都说毛泽东的干部回来了。父亲则在晚饭时喝上了社员送的粮食酒，用的还是那个杯子。

 

　　退休后，父亲的酒量似乎不见长，也不见少，只是每餐必饮二两，父亲的宝贝酒杯不常拿出来了，换成了一次性的塑料杯。父亲退而不休，他精心侍弄着几亩良田，细心照顾着门前的六亩鱼塘，陪伴着父亲的，则是一只小狗白白。父亲把退休工资每个月都拿出近两千交给母亲，自己只留下几百买点粮食酒，或去小镇上听书，玩点一块钱一炮的麻将。父亲常对我说的是：你要养老抚小，负担重，我会多活几年的。

 

　　最近党的群众路线教育活动中，父亲在党校培训了三天，第三天父亲对我说：“我带着酒杯去的，伙食很好，可惜没有酒”。

 

　　昨天和女儿买了酒去乡下看父亲，门没锁，但父亲并不在家。我一眼瞥见了父亲柜子上的那个搪瓷杯，外面一尘不染，里面已是一层的水垢茶垢。我们出门的时候，夕阳下的田埂上走来了熟悉的身影，背着一把锄头，背有点佝偻。夜梦里，父亲的身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月光下，桂花树的木板凳上，放着父亲的那只搪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