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妈妈

　　我亲爱的妈妈：

 

　　时间真快啊，妈，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寒假你对我说：“你都这么大了，妈都老了。”你不知道当时听完，我心里其实突然很慌张，但是我一脸平静对你说：“哪有！我妈还年轻得很。”你玩笑似地哈哈笑着，你笑的时候从不拘束，眼角有了很深的皱纹，你一定不知道吧。

 

　　妈，其实你知道吗，我眼中的你真的从来没有变过。

 

　　即使你曾经换了很多个发型，头发烫了又烫，染了又染；即使你拿出十几年前的照片给我看，说着里面我陌生的故事；即使你和邻居们陆陆续续加入了广场舞的庞大队伍中……你还是没有变。

 

　　可是，我变了太多。

 

　　你好几次对我说：“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以前还在妈手里呢。”我一点一点在你的目光下长高长大，样子变了，性格变了，声音变了……我亲爱的妈妈，我的这些变化是不是曾经让你猝不及防。

 

　　你总说小时候你把我抱在手里的时候，人人都夸我长得好看，人人都说我被带得很好。你说我胖乎乎的，人见人爱。那次你大出血，我还没有断奶，你在医院呆了好几个星期。回来后，你看到的我面黄肌瘦的，整个人瘦得只剩下骨头。后来你抱着去看医生，医生用针扎我的手指，里面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黄色的液体。我说当时你抱着我，不知道又多心疼。

 

　　这些故事对我而言是那么陌生，记忆像是被删除了一样。亲爱的妈妈，其实我所记得的，就是你躺在床上，不断咳嗽，地上有鲜红的血迹。

 

　　之后你和爸就出门打工了，那是一段特别漫长的时光。我在小村庄里，守着你们回来，盼着每年的寒假暑假，盼望着每次你打来的电话。我是那么爱哭，你们的每一个电话我几乎都是安静地在听着，只会恩恩哦哦几句，我不知道怎样对你们说我有多少个夜晚因为想念双眼沾满泪水，不知道怎么在你们面前耍任性发孩子脾气，我就这么小心翼翼经营着自己的想念，所以我每次一听到你们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哭泣。我亲爱的妈妈，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那一次我离家出走，原因早已记不起了。我竟然在外面呆了一晚上，第二天正好期末考试，我准时参加了期末考，突然你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窗子很高，我并没有看到你，也没有回应你。你默默地把包子放在窗口，然后就离开了。老师把包子递给我，我一边吃，一边抽泣。

 

　　那个时候的日子好像都特别的慢，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可它终究还是过去了。我亲爱的妈妈，你知道吗，我的脑海里有关于你最深的记忆是初中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你陪读，我们住在平房里。屋子里冬冷夏热。

 

　　我每天走过一小段山路上学，你每天骑车去工厂里上班。那年夏天，阳光很刺眼，大地像是快被烘干了。你在一家拉丝工厂里，整理被融化拉成丝的玻璃，中午你没有时间给我做饭，我就每天去附近菜场里买菜。你知道吗，当时卖菜的阿姨对我说，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其实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懂事，总是冲你发脾气，大吼大叫。我每天做菜煮饭，为了省一块钱车费，一个人端着饭盒顶着烈日给你送饭，一路上尘土飞扬。当我第一次进工厂的时候，看着满头大汗的你我真的特别心疼。你身边不远处就是高温的熔炉，玻璃丝嵌到你的皮肤里。你的同事又在夸我懂事，你笑得还是毫无拘束。

 

　　其实我知道我做的菜不好吃，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做菜，而每次你都吃得干干净净。我看着你吃饭的样子，真的好开心。

 

　　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生活艰辛，日子都是阳光明媚的。

 

　　亲爱的妈妈，我曾经给你写过文章，写过稚嫩的诗，感谢你给我的那段云淡风轻的日子，因为那是我现在人生中第一段也是最后一段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世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妈妈，你说是不是。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你被带进了看守所。那天两位穿着军装的警察把你带走了，你回过头平静地对我说：“妈马上就回来，不用担心。”我亲爱的妈妈，你当时一定也是手足无措的，但你必须镇静下来，让我安心对不对？

 

　　那次你走了，十来天没有回来。你回来后对我说你在看守所的日子，你说每天度日如年，你说其实都还好，都过去了。可是，我亲爱的妈妈，当时正值新年。你知道吗，你不在的那段日子，我每天以泪洗面，每天盼望着你能早点回来。妹妹问我，妈妈什么回来，我能安慰她，可我却安慰不了我自己。生活像是失去了动力，我夜夜哭湿了枕头，夜夜梦里都是你。

 

　　那是第一次，第一次我觉得我们分离了那么久。你不知道，你回来后，憔悴的样子是多么的美丽。

 

　　妈妈，甚至现在，我对穿着警服的人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恐惧。

 

　　我亲爱的妈妈，现在我在北京，距离你1368公里。我在这个人们说的大城市里，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尘埃。

 

　　我突然意识到，我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长时间陪伴你了。我要学习，要工作，要为了自己的生活忙碌，要为了梦想奋斗，要活得让你们骄傲。我亲爱的妈妈，你知道我觉得我做的最对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我一直以来好好读书，让你现在对别人提起你儿子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自豪。

 

　　妈，爸曾对我说，在年轻的时候，你在KTV某个比赛里拿了三等奖，我觉得我的乐感都是遗传你的。

 

　　我亲爱的妈妈，你现在有了另一个家庭，节制一下你爱打麻将的坏习惯吧，你要替我照顾好我最爱的妹妹。不要让她委屈。

 

　　我亲爱的妈妈，其实我不想自己是个爱哭的男孩，但是我的泪水都是你给的。

 

　　我亲爱的妈妈，你知道吗，现在儿子还在流泪，但是我不难过，和小时候一样，这是思念的泪水。

 

　　——写给我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