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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

  姑父走了,这一生中最后的意识是还有一车废品没交。

  姑父以收废品为生,在今年连续3次血栓、行动日益不便仍坚持每日出门,收了最后一车废品后,终于旧疾发作,陷入深度昏迷,在医院靠呼吸机维持十天后,静静的走了。院子角落中的那辆脚蹬三轮车上一打子纸板、一袋子塑料瓶和一小盆废铁料还没来得及换钱。

  姑父一走,令全村人佩服,令全村人怜惜。

  年逾70的姑父是个瘦小的干巴老头,有三个儿子,没有闺女。姑姑从年轻时就半失聪,还是个药罐子,时不时的缩成虾米状喘不上气来,因此姑父就是个十分称职的家庭主男,既要为上学的孩子们做饭,又要想法挣钱保证家庭开支,因此在政策调整后迎来经济速飞群众整体翻身的二十年里,姑父一家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大的改善,仅仅是靠着挣钱的亲戚帮助盖上了新房,为因家庭贫困而辍学当厨师的大儿子找到了对象。婚后我跟着丈夫第一次去姑父家,看到的是满院子堆积的废品,中间仅容2人通过的狭小路,房子是70年代的青砖房,院子比屋子要高出半尺。姑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虽然院子脏乱,但小哥俩开学后就有学费了”,姑父健谈乐观,喜笑颜开,没有因生活的重担受到丝毫影响。我知道在那种环境中姑父的积极乐观坚强是家庭里唯一的支撑。当时两个儿子上学,二儿子上望中,从不在学校食堂吃饭,每天跑步上学,锻炼身体兼节省饭钱,家中仅有的一辆自行车让给了上初中的弟弟。哥俩学习成绩优异,从小到大的奖状贴满了屋子的墙壁。

  “只要孩子上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这话是我们常听到的一句话,尤其在农村,这话有点夸张,可是并不假,虽然不会砸锅,因为还要吃饭,但卖铁就是真的。姑父每天乐呵呵的串街吆喝,头上搭块毛巾,脚蹬着锈底破旧的三轮,车把上挂着喇叭,两手油污,灰尘蒙面,朝发午归,下午依旧,晚上再细细清点,一天收入,大把钢镚,一堆零钱。每天的走街串巷最划算的是在公路边上捡到的螺丝,几天下来就攒了一小袋儿。姑父非常高兴,说公路上过车多,丢掉的螺丝也多,只要留心,走一路就捡一路,那高兴劲儿就好像是得了大便宜似的。对大多数普通的老百姓而言,挣钱,各有艰辛,无可厚非,谁也不笑话谁。在姑夫收废品供出两个大学生儿子后,姑父一家也就在村里出了名。

  两个儿子很争气,先后考上了名牌大学,在把大学的最高奖学金囊括怀中后,先后被好的单位拔走,留在了大城市,取得了城市户口,也都成了家。二儿子结婚,找的上海姑娘,姑父和姑姑都没有去参加婚礼,但儿子寄来的婚礼光盘却天天看,逢人就炫耀一番,甚是自豪;三儿子毕业一年就成为单位骨干,在南京成家立业。因为两个儿子经常出国,姑父家里也就开始有了村里人没见过的新鲜玩意,标着外文的酒和一些日用品、食品时不时的飞过来,姑父从来舍不得用,儿子买的空调用布罩了起来,用他的话说,看着就高兴。高兴之余,又蹬着三轮车上路。村里人都劝,孩子们出息了,该歇歇了,随便哪个孩子给点儿生活费,你们也花不清。每每这时,姑父护犊子的劲儿就来了,大城市生活费高着呢,哪像咱这里拍个黄瓜,小酒一盅就过了日子了。孩子要买房,一点也帮不上,不让媳妇儿笑话就知足了。笑容背后,大儿子不经意说过,在两个弟弟上大学时,他给姑父买的一桶油整撂了一年,收的旧衣服不值钱,挑着好些的就穿了,话语之间满是心疼。

  有三个儿子,在农村算是人丁兴旺,可是姑父家常年冷清,全家团聚还真的一次也没有,全家福一直没照过,在上海的小孙子只是知道有爷爷奶奶却从未见过面。在姑父的葬礼上,远在巴西的儿子赶了回来,两个城市媳妇儿也赶了过来,也许没有一起生活的经历,也许基于城乡的习俗差别,两个媳妇没有发自内心的伤痛。但悼词中的话,全村乡亲们的肺腑之言,“靠收废品供出两个大学生,这在全村是没有的,在全县可能也是少见的,老乡们佩服您,您是我们村的骄傲”,此话一出,两个儿子嚎啕大哭,两个媳妇儿扑通跪倒在灵前,痛哭不已,也许,这之前他们心中的父母的不容易只是概念上的,也许这一刻他们知道了他们的亲人完成了一条异常艰辛的人生路。两个儿子虽然回家少,虽然也按自己的方式履行着为人子女的义务,但你们知道吗,你们邮来的钱,你的爹娘一分不少的存在折子上,准备为你们买房帮点忙;你们买来的药品补品,都装的严严实实的放在柜子里,因为上面写的外文老人看不懂。下葬的棺木里,除了那只喇叭,只有一个小收音机,这是没离过身的两件物品。

  普通人,普通的一生。无数普通父母供出的孩子成就了国家的发展和城市的繁华,在外的孩子啊,一定要成就一张普通的全家福,成就爹娘圆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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