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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父亲小时候命很苦。在他不到十岁那年,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狠心地抛下了父亲兄妹四人。当时,父亲还不到十岁,我的叔叔也就是父亲的弟弟只有两三岁。好在父亲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生活上还勉强可以支撑起这个家。从那时起,他们四人开始和我的爷爷相依为命。那应该是一段很辛酸的岁月,每每提起儿时那段回忆,父亲的眼角总是积满泪水。

  父亲说,因为我的奶奶去世早,一些缝缝补补的小事在这个家都算得上大事。我的两个姑姑当时才十五六岁,针线活挑不起来,所以即便是钉扣子也要费番周折,更不要说缝制衣服或者做布鞋这类事情。在父亲成长的家庭环境中,印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两个姑姑很快就学会了针线活,不去说做出的衣服好看难看,好歹也像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在外人眼里,我的爷爷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庄稼人,忠厚老实,吃了亏打破门牙往肚子里咽,有礼也要让七分。听老人讲,奶奶是个要强的人,有性子,气不过摊在身上的不平事,嫌爷爷的脾气蔫,什么事情不急不躁,所以觉得委屈。

  在父亲身上,呈现更多的是奶奶的性格。

  成年后,父亲先后干过村里的生产队长、会计,最后选择当了民办教师。母亲说父亲傻。在父亲做村里会计的时候,年终结账多出了五角钱。在那个年代,五角钱可以买很多东西。这五角钱让父亲犯了难,村里的几家困难户给谁呢。有生产队时,队里都养着牛。到了年关,或者牛老了干不动活,队里一般都宰头牛,各家各户多少分点。满满的一锅牛肉炖好后,总是有些人捷足先登,挑了牛腿或者位置好的肉块拎回家。但是父亲从来没有早拿或者多拿过一次。在那个年代,牛肉算得上奢侈品,一年到头谁家能吃不上几回肉。母亲抱怨父亲没心眼:人家都拎着牛腿往自家送,你就让自家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一句公家的东西不能随便拿便打发了母亲。

  父亲当了民办教师后,他教的学生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以至于在他退休时,纸箱里积攒了厚厚的一摞荣誉证书。我也是父亲的学生。我小时候,家就是学校。因为家里没人照看孩子,看着每天被带着下地的我被晒得又黑又黄,父亲和母亲商定,先跟着在班里混,就当是看孩子。那年我五岁。可是真正进了教室,父亲却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学生。依稀有些印象的是父亲在大黑板上面挂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口算题,让学生抢答。当时,父亲已挂出小黑板,我便开始紧张地掰着手指算几加几等于多少,有了答案便把小手举得高高,嘴里喊着“叫我叫我”。我的表现让父亲很满意。晚上在被窝里,听见父亲给母亲嘀咕,说我脑子快,能跟上班。一次上语文课,父亲让我们这些学生说自己长大后想干什么。我说自己的理想是当一个科学家。父亲很高兴,说我有出息。但是很遗憾,三十而立之年,我一无所成,童年那清脆有力的童音和稚嫩的理想都化作了泡影。

  每个孩子都有淘气的时候。但是父亲这位老师非常严厉,他手中经常拿着一根细长却很坚硬的教鞭。当然那时还没有对体罚学生的硬性规定。在班上,犯了错误的我被父亲用教鞭狠狠地抽了几下。晚上,母亲心疼地抚摸着我头上鼓起的疙瘩,连声埋怨父亲对我责罚太重。父亲却充耳不闻,说既然上了学就得跟其他孩子一样要求。

  在我一年级刚刚结束那年的夏天,父亲和母亲带着我给棉花掐枝杈。在回来的路上,父亲觉得双腿又酸又麻。吃中午饭时,父亲拿着新蒸的馒头往嘴里送,手却怎么也放不到嘴边。母亲督促父亲去邻村的卫生室检查检查,父亲却说没事。到了晚上,父亲的病情急剧变重,竟然连站也站不起来。第二天,三叔用地排车拉着父亲去了医院,乡镇的医院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转到县人民医院,连续观察了一个星期,最终诊断是神经炎。这一个多星期对母亲来说是最难熬的。当时,家里已经拉好了石头,备足了钱,准备盖新房子。因为父亲病情难料,很多人劝母亲为了孩子,为了以后的日子,放弃给父亲治疗。那些日子,母亲的眼泪从来没有干过。母亲说,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给父亲看病。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做出诊断后,父亲的治疗开始见效。虽然床上动弹不得,但是一周后,父亲的手指已经能稍微活动一下。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医生告诉母亲,可以让父亲慢慢回家休养了。把父亲接回家后,母亲像喂小孩子一样侍候父亲。父亲这一场大病,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几百块钱的外债。当时是1984年,地里的收成也不好,到了年底岁末,我们家收的麦子收成差,连吃都不够。为了节俭,家里便借了邻居家的玉米,一家人吃上了“黄窝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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