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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奶奶(2)

  奶奶,您记得么?我上小学的时候是跟您在一起睡的,您劳累了一天,两只小脚经常喊疼,我睡在您的脚头,您要我给您捏脚,我把您的脚抱在怀里,一双小手握着您的脚,捏呀捏,一直到捏到进入甜蜜的梦乡……,您知道吗?这是我唯一能帮助您做的事,也是我最愿意做的事,那时的我是多么幸福啊!

  奶奶,您记得吗?我上初中后就住校了,每过4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我是多多地想念您和母亲,那时候,我每个月生活费仅10元钱,还是在外地工作的大姐寄来的。我每个月能省下2、3块钱,买些糖果带回来,分给您和母亲及侄儿侄女们,我总要给您多留几颗。当我看见你慈祥的脸上挂满笑容的时候,我多高兴啊。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您逢人便夸:"我的阳子最乖、最孝顺。"而您和母亲为我们付出了全部心血,却毫无怨言,从来没有在我们的面前说半句邀功请赏的话。

  奶奶,您记得么?66年下半年爆发了***,父亲和哥哥由好端端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牛鬼蛇神,母亲也被拉出去戴上高帽子游街,我初中毕业后分配去小学教书也被当黑五类的子女清洗出来了。那年月,不幸的事好象都降临到了我们家里,天都要塌了。为了避免更大的災难,二姐夫带着我远走他乡,在一个离家几十里的偏辟的农村生产队教耕读小学。我惦念病中的您,有一天半夜,我和二姐夫偷偷跑回家,家里只剩下您和母亲二个人。"母亲告诉我们,父亲被当作五类分子抓走了,哥哥打成了"三反分子"被监视起来。我清楚地记得,您躺在堂厅的病床上,幽幽飘忽的菜油灯照着您黄瘦干瘪、两眼深陷的脸,您嘴里含着一口怎么也吐不出来的痰,嗓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但您头脑是清醒的,看见我和二姐夫来了,脸上顿时泛起了慈祥的微笑,混浊的眼里闪着泪花,您十分气力地说:"阳子回来了。"声音含混而低沉,但这句话我听得最清楚,50年过去了,它仍然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铭刻在我心底、溶化在我的血液中,今生今世不会忘记。您想挣扎着坐起来,我急忙把您扶下去,握着您枯枝一样的双手,扒在您的忱边,呜呜地痛哭,我哭喊着要跟您找医生,我要让您好起来。母亲过来劝我,说您已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再说我们家哪有钱给您看病?又有谁敢来给您看病?鸡叫三遍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母亲摧我们赶紧走,等会天亮了红卫兵要抓人。我和姐夫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母亲,离开了最疼我爱我的您,我知道,此去一定是永别,我再也不可能见到您了。

  二个多月后,我回来了,但您已离开了我们,您走的那天是1966年11月16日,那一年,您才73岁。您还可以活呀,您得的不是绝症,如果有钱给您治病,如果有人给您治病,您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我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地痛哭了一场。我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断!我再也看不见您慈祥的面容了,再也听不见您叫我乳名的声音了,再也吃不到您给我做得鸡蛋米饭和荷包蛋了,再也……。母亲告诉我,我们走的第二天,您就走了,走得很平静,很安祥。您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母亲一个人,母亲怕连累我们,谁也没有告知。当时没有钱买棺材,她要表哥李忠德把屋里的隔板拆下来用钉子给您钉了一个木匣子。那个时候,一般人去逝了都有一口象样棺材,可是您却是睡木匣子走的呀!木匣子能遮风挡雨吗?木匣能遮光避寒吗?木匣子能住得舒适睡得安稳吗?母亲还告诉我,当时连送葬的人都请不到,更不用说哭哀的人了。街坊邻里、亲朋好友都怕沾上我们,象躲温疫一样离得远远的,只有表哥李忠德天不怕地不怕,他一个人把您弄出去安葬了,之后迁了一次坟,也是忠德哥一手操办的,他还每年给您扫墓。母亲反复嘱吩我们,一是要永远记住忠德哥一家人的大恩大德。

  奶奶,我们没有忘记母亲的嘱吩,改革开放后,我们一大家人几经周折在城里定了居,父亲想办法把忠德哥一家也弄进了城,我又给忠德哥的两个儿子安排到公司上班,之后还把他们派到国外去工作。每年去故乡给您上坟的时候,总要给与您相距只有二十多米的忠德哥献上一份祭品。

  奶奶,您逝世后,我慢慢地从母亲的口里得知,您其实是我的姥姥,母亲是您的独生女。您生下母亲不久姥爷就去逝了,丢下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女,您强忍住泪水,没有改嫁,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母亲拉扯成人。父亲也是个苦命人,年轻的时候爸爸就去逝了,30几岁那一年,妈妈也离开了人世。母亲嫁给父亲以后,您就一直跟着他们在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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