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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

  父亲离世已近百天,时光的迁移并未能完全慰藉我伤感的心。追思往昔,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父亲是位老革命,四九年随师西征,荣获“共和国创立者”勋章;建国后履职于宝鸡地委,尔后奉调岐山农业合作干校。离家百里,家中诸事皆由母亲搭理。依稀记得,***那年冬天,遭批挨斗、刚刚被“结合”的父亲回到了阔别的老家,在那个物资奇缺的年代,父亲捎回了一条猪肉,约摸二斤来重;他歇了歇脚,就亲自上锅炒肉,调料下锅,炉火正旺,不一会儿,肉香四溢;我和弟弟眼巴巴的倚门而瞅,父亲侧过身来招招手,笑盈盈的从锅中铲起两块骨头,吹了吹,一人一块塞进了我们的小口;那个香呀,至今不能忘怀。臊子炒好了,全都装进爷爷炕头的黑瓷罐----那是八十岁爷爷的专享特供;仅剩的几块骨头和那仍有余香的油锅,父亲给全家做了顿白萝卜烩菜,真像过年似的,全家人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亲要走了,我矮小的身材推起父亲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送到沟口,父亲给我放下帽帘,抚摸着我的头说“记着给爷爷烧炕、倒尿壶,好好念书”。接过车把,踏着薄薄的积雪,父亲急歩的向坡上走去;坡头上,他回头招手,示意我快回;我泪水盈眶,小手挥呀挥……直至父亲那坚毅不屈的背影消失在凌冽的寒风中……我幼小的心灵萌知:父亲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流水似年,转眼间我已高中毕业,此时父亲也已离休,在家帮兄耕种那十亩薄田。那是一九八一年的初冬,我就读于风师,十年动乱使得校舍破败不堪;我写信告知了父亲这里的一切,他也回信勉励我勤学奋勉。我铭记在心,励志成就师材。没过多久,记得是个周二的下午,辅导员告诉我说,父亲来校了;我急忙出教室,在传达室见到父亲,只见他满头是汗,正解衣扇凉,身旁放着一米见方的木箱。原来,是兄长在家亲手做的书箱,父亲百里转车,负重而来。我袖拭泪眼,哽咽无语;直到我参加工作,这只其貌不扬的灰色书箱依然陪伴着我。那天晚上,他执意要和我同铺而睡,语语交心,直至夜深。第二天,我送父亲到汽车站,他特意给我买了一笼包子,嘱咐我回校吃。到了检票口,他那微驼的身板随着人流蹬车后、那花白的头又探出窗外张望,我情不自禁的冲向车窗,掏出四个包子,塞进父亲那满是老茧的手中……此时,我明白了老父期盼的情怀!

  光阴荏苒,我已成家,可不如意的事竟发。清晰记得,那是一九九零年四月二十八日下午,四岁的儿子从岳父家孤走而迷,凝为被拐举家慌;我心急如焚,夜驰西安寻子,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第三天中午,人头攒动的火车站,我蓦然回头,一老者的身影酷似父亲,正东张西望;我定睛一看,还真是父亲;看着他红红的眼圈,我悲喜交加,抱父痛哭,惊诧路人。原来,儿子走失后的第二天便已找回,只是那时通讯落后,我无法及时知晓;父亲心急,隔天乘车又来西安寻我。回眉后诸事安顿,他欲回老家,我让他乘车,可他偏要步行,执拗不过;我携妻抱子送别,凝望着父亲那灰白中山装、黑布鞋的影子缓缓的消失在河畔,我方察觉,古稀老父的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可他爱子情更切,惜孙意更浓!

  长江东逝水,无情的时光已将父亲雕琢成耄耋老人,可他那清瘦的脸庞依然挂着笑容。那是父亲逝世前一年初秋,学居武汉的儿子、儿媳首次回眉探亲,一家人陪父驱车回老家看望生病的兄长。一到家,侄儿架起烧烤炉,炊烟袅袅,满院飘香,笑声呵呵,甚是欢乐。席间父领儿媳环顾家舍,讲述家史,满脸含笑,并特意照了“全家福”;意犹未尽,又要去村支部缴纳党费。少倾,儿媳搀扶着拄仗的父亲步履缓慢出门,洁白的绸衫在他那骨瘦的身形上随风摆动,……我顿时心酸,父亲老了,确实老了,苍老的犹如那风中的一盏老油灯!然,只要那灯中还有一滴油,它依然顽强的亮着,亮着……

  父亲去了,难觅音容,可他的背影依然在我眼前:清瘦的身材,中山装,黑布鞋,还有那陪伴多年的老拐仗……

  2017.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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